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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四方宇    


  「姊姊……你說我們是同一個爹?」在她懷中的非煙突然問道.

  「嗯。」

  「我常想,爹……可能不喜歡我。」她沮喪地說.

  「為何這麼想?」晴雪征住.

  「娘說我才剛滿月,爹就離開了,從此就沒再回來過.娘說爹後來被壞人殺死了,可是……他居然一點音訊都沒派人送來過,如果他心中有我和娘,就該早有安排的。」非煙嘟囔地說,曾有的童年印象幾乎都是娘為了盼爹,而年年日日倚在門口,遙望遠方.

  晴雪一震,父親當年慼然落淚的哀傷浮出腦海.代爹對那可憐的孩子說一聲:「對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姊姊!你怎麼了,傷口很痛嗎?我去叫寶兒和劍仁姊!」見到晴雪突然盈淚的眼,非煙嚇了一跳,在她印象中的姊姊從來不曾流淚.

  晴雪搖著頭,緊捧著她的臉,淚潸然滑下.「對不起,非煙……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呀!姊姊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看到她那如斷線般的淚,非煙幾乎快要跟著哭起來.

  「爹……不是不要你……不是不要你呀……非煙……」她抱緊妹妹,父親當年的聲音像在腦海中迴盪.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後不說了,姊姊你不要嚇我——」她拚命搖頭.

  「我們有最親,最親的血緣關係,我們的爹是武林盟主官卿宏,他不只一個女兒,不只一個……」晴雪的面龐摩挲著妹妹的發.「我們是親姊妹,誰也拆不散的……我們是親姊妹……」這個小了她八歲的妹妹,從晴雪十六歲時救出她後,便負起教導的責任,多少年如母如姊的情分,讓她深切地明白失去懷中的女孩,會比殺了自己還要痛苦,她要將妹妹保護好,不惜生命,不惜代價!

  當亭內的撫琴者又見到那團飛撲來的小黑影時,他清峻的面龐柔和地笑了,待他一伸出手臂,「堆堆」就毫不猶豫地跳上他的肩.

  「小傢伙,你的主人呢?」高雲朗話才剛說完,非煙那氣急敗壞的聲音已經傳來.

  「『堆堆』!太可惡了,每次一接近這裡就丟下我先跑了!」她氣喘吁吁地拍著胸口.

  「你追它的時間倒是一次比一次快。」

  「你這是諷刺我沒有一次能抓到它嗎?」非煙氣一順,瞥向他的目光挺沒耐性的!

  「這是說小姑娘的輕功進步了。」高雲朗不以為忤地一笑道.

  「喂,姑娘就姑娘,你不要動不動加個小字好不好,多小,我明年滿十五都可以嫁人了!」對這個拿了她香袋不還的人,她就是沒好感,講話更從沒客氣過,奇怪的是他明明長著一張冰塊臉,卻始終對她笑顏相向.

  「是在下唐突了,非煙姑娘已是亭亭玉立的俏紅妝了。」

  「夠了!」非煙指著他用力糾正.「只有自家人才可以叫我的名字,你不要隨便叫我的名字,只可以叫我白姑娘,白小姐,就是不要叫我小姑娘,還有非煙。」

  「一切依白姑娘之意。」高雲朗笑道.

  「還有不要一直笑好不好,一點都不適合你的造型,疙瘩皮都掉滿地了。」

  「是,白姑娘還有其它吩咐嗎?」他有禮地問著.

  「當然有呀!」非煙斜睨他一眼,接著轉為可憐兮兮的合掌哀求.「把香袋還人家啦,少室哥哥說,你一天不還,我就得來一次,持續到拿回來為止,萬一你一年不還,我得來三百六十五次,會累死我的,不是這麼狠吧!」真倒楣,晴雪姊姊不知為什麼,醒來後突然仔細追問她近來的行蹤,一知道香袋落入一個白衣男子手中後,便要她持之以恆地奮鬥到拿回來為止.

  「天天見我,不好嗎?」高雲朗笑著逕自坐到箏琴前.

  「你覺得好嗎?能開胃還是下菜?」她垮著一張臉.

  他揚聲而笑,優雅的手指撫上箏琴.「每天聽一曲,能淨化你的心靈,陶冶你的性情。」

  「是嗎?我只感到瞌睡蟲從原本的幾隻氾濫成群。」非煙習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無趣地支著下巴.

  一如往例,只要箏音響起,她就開始叨叨念.「美化性情也該是劍仁姊吧,叫我這麼溫和純良的來幹麼,都不曉得,這些東西聽多了,體內的瞌睡蟲已經從小卒子變成大將軍了,嘖!」

  夕陽已沈,晴雪斜靠在窗欞上,幽邃的褐瞳映著絢麗的雲,回憶一幕幕湧來……

  當年的她在高家主母的保護下,順利地在高家成長,且為了避免江湖人土的追尋和一切不必要的麻煩,官晴化名為高晴雪,她的冰雪聰慧很快便嬴得了高家眾人的疼愛.

  在高家,有真心關愛她的義父母,景仰她的雲弟和受人尊重的身份地位,義父更是視她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往事的噩夢彷彿都離她遠去,直到十六歲她奉命上華山時,命運之輪才又開始推動……

  挺拔峻秀的華山,峻峭奇險,五座高峰各踞一方,聳然對峙;天成的神韻,遠遠望去,華山五峰好似一朵五瓣蓮花,凌空怒放.

  一道飄逸的身形立在西峰最高處的「摘星台」,俯瞰著秦川,萬里的黃河,那曲折的蜿蜒猶如自天際而來,勢浩雲天.

  「西獄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上來.華山不愧為奇險天下第一山!」讚歎者是一名極為清絕儒美的少年,濃眉下的眸瞳中卻又流露少女的雅致,一身淡綠白紗交系的錦袍,散發無與倫比的出塵風姿.十六歲的高晴雪已具有相當的內斂氣度,那翩盈的身形佇立於峻嶺時,幾乎教人以為她是一則靈蹤仙跡.

  華山是許多修道之土結廬養道的地方,偶有幾許零散的山戶座落,一日當她行至山徑時,細微的哭聲吸引了她.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獨坐在樹幹上,臉蛋緊埋在屈起的膝蓋,小小的身軀蜷成一團,不停地抽泣哽咽.

  「小妹妹,怎麼了,調皮上來而沒膽下去嗎?」

  突然聽到這溫和悅耳聲,小女孩嚇一跳,一抬眼見到那不知何時坐在身邊的少年時,更是嚇得連哭都忘了,瞠目結舌地望向眼前人.

  「怎麼了?」見到眼前的女娃兒眨圓了眼後,隨即又顫抖地皺著一張小臉,邊掉淚口中還唸唸有詞地往裡縮,晴雪不禁有趣地移近她.

  「神明呀……玉皇大帝,觀音娘娘……土地公公……妖精出來了……鳴……鳴……」

  一聽清楚她的童言稚語時,晴雪啞然失笑.「小妹妹,姊姊長得這麼可怕嗎?怎麼一見我就拚命求神明保佑。」

  「姊姊?你……不是哥哥?」一看到眼前之人微笑頷首,小女孩更是抖得厲害了.「嗚……嗚,嗚…………如來佛祖……阿彌陀佛……救命呀……」

  就在她搬出的神祇從道教改到佛教時,整個小身形已被抱到晴雪懷中.

  「現在你已經落在妖精手上,乾脆一次哭個夠吧!」晴雪好整以暇地道.

  「唔……」小女孩梗著緊繃的聲,就在晴雪以為這小傢伙真要大哭時,那雙小手臂卻突然圈上了她,放聲哭叫.「我不下去——我不下去——我好怕喔,以為不會有人來了——」

  接著,小女娃那原本流個不停的眼淚鼻水終有著落似的,不停地往抱著她的人身上而去,向來冷靜自持的晴雪舉著雙手,完全怔住不敢妄動!

  「你怎會跑到樹上去的?」晴雪牽著小女孩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走.

  「我在追一隻兔子,為了想看清楚就爬到樹上去,結果下不來了,晚餐也飛了!」她鼓著嘴,小臉在淚水擦淨後顯得清秀可人.

  「你還這麼小,怎麼會由奶出來追捕獵物呢?」

  「爹在我很小就沒了消息,家裡只有我和娘兩個人相依為命,娘好辛苦,我當然得幫娘擔起家務。」她說得天真,卻也道出一個小女孩和母親相依為命的辛酸.

  天下間這樣不幸的小孩何其多,晴雪無來由地對小女孩感到心疼,她抱起身旁的女孩,捏捏那可愛的小鼻子問:「為何一見我就說我是妖精呀?」

  女娃兒嘿嘿笑的吐著稚氣的舌頭.「誰教你好看得不像人,山腳下的李爺爺說山上有好多修練成精的怪物,他們都會變化成很美的樣子出來騙,你明明穿得像哥哥卻又說是姊姊,當然就更像會變化的妖怪了!」

  「你這個小丫頭可還真能推理。」晴雪抱著她,兩人笑笑鬧鬧地來一座小屋前.

  「非煙——」一個神色憂急的中年美婦由屋內走出,一見到她們驚喜地喚著.

  「娘——」晴雪懷中的女孩揚手回應的跳下,朝來人奔去.

  非煙!晴雪震住,深埋在腦海的記憶瞬然湧出——

  晴兒,你有個妹妹才剛滿月……對非煙……代爹對那可憐的孩子說聲:「對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你這孩子,嚇壞娘了,一早起來就沒見到你!」中年美婦抱緊女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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