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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沈亞    


  雪兒停下腳步怒視著他:「米老鼠,如果我的心事只有『寂寞』的話,我可以打電話去『寂寞芳心俱樂部』,或到處去宣傳我的『心事』,至少會有上百個人排隊準備來安慰我!還輪不到那隻大青蛙或你這支小老鼠來教訓我!」

  米奇笨嘻嘻地舉起雙手:「非戰之罪,請勿遷怒他人,根據書上說,『遷怒』代表極度心態不平衡……」

  「去你的大頭書!滾離我遠一點!」

  「別這樣嘛!我只是開開玩笑!」

  她用力推開他:「誰有心情和你開玩笑!走開!」

  「嘿!你最近是怎麼一回事?這麼開不起玩笑?以前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雪兒放慢腳步,有些沮喪。

  對啊!她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特別開不起玩笑!以前她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她會變得如此不安?浮躁?

  「雪兒?」米奇碰碰她的肩膀,表情十分真誠:「別這樣!有什麼事說出來嘛!我是你的朋友啊!」

  「沒什麼。」她悶悶地低著頭踱步。

  「才怪!」

  「真的沒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他滑稽地看著她:「我是不是聽到關於什麼『更年期』之類的話?」

  「米奇!你饒了我好不好?」

  他輕笑,揉揉她的頭髮:「你這個小怪物!真搞不懂你在煩什麼;既然這麼煩,不如到團裡去發洩一下!你每次打鼓都不要命似的,精力過剩還不如打鼓給別人聽。」

  雪兒望了他一眼,有些感激地笑了笑:「你先去吧!我要先回家一趟,晚上再和你們會合。」

  「O.K!早點來,明天要去試唱,如果成功的話將來可就有得玩了!」

  爬上她的小閣樓,她將書本鞋子扔到牆角,將自己丟到大床上,愣愣地望著木製的天花板發呆。

  寂寞嗎?

  憑心而論,或許她是真的有些寂寞吧!?

  其實又有什麼差別?

  很久了,沒再與「寂寞」交戰過,平日總是熱熱鬧鬧的,將所有的精力投注在某件新鮮事上,累極了便睡,不讓它有乘虛而入的機會,而現在——

  她懊惱地翻個身,一堆書報自床頭砸了下來,她隨手拿了一份雜誌翻了翻,不由自主地便翻到有他的那一頁。

  「拉斯基王國首任國王:西沙」

  彩色的圖片十分清晰,西沙那微笑迷人的風采自照片上躍入她的眼底——他看來神采飛揚、風度翩翩,可是她沒有忽略他眼底那一絲的落寞和憔悴。

  一年多了吧!

  這一年多以來,她沒有向任何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問起關於西沙的事,他們也沒人主動告訴她什麼。

  報章雜誌上有人掀起了一陣子「拉斯基」熱,幾乎每天都有相關的報道,畢竟現在已沒有幾個王國了。

  拉斯基雖小,卻十分富有神秘色彩;他們的領土很小,可是財富卻已然成為第二個科威特,引起西方資本家密切的注意,而「林氏」正是最先與之合作的跨國企業。

  甚至有傳言,是「林氏」企業幫助拉斯基獨立的。

  這一切在她看來,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唯一重要的是:她想念西沙。

  那對她來說是種陌生的情緒,這一生她似乎沒想念過家人以外的任何人,除了西沙和小威。

  她總是強烈地否認自己是在想念他。

  事實上似於也沒人認為她會想念任何人。一年前的事被林氏企業保護得很好,甚至沒人知道她曾到那個戰地走過一遭。

  少數知道她身份的友人全都十分知趣,不會在她的面前提起她那富可敵國的身份,自然更不會將她與西沙聯想在一起。

  過去,她曾是個沒有秘密的人,總像本打開的書,什麼事都藏不住;可是現在,她卻變了!

  每個像她一樣的人都十分懂得自我保護,可是現在她的心態卻不是保護,而是一種……一種不真實的冷眼旁觀。

  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的一切也與這個世界無關。

  沒有人察覺到她的改變。在他們的眼裡,雪兒仍是雪兒,只不過略為沉默了些。

  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彷彿潛伏了很久很久以後,突然席捲而來,令人防不勝防、驚駭莫明——卻又對一切無能為力! 

  「小姐?」

  雪兒嚇了一大跳,從床上跳了起來:「阿尼!一點聲音都不出,嚇死人了!」

  老黑人走了進來,端了杯咖啡和一盤點心:「你想事情想呆了!木板樓梯吵都能吵死人,你還說我沒出聲音。」

  雪兒將雜誌書報一古腦兒往床底下塞:「我大概退步了。」

  阿尼將點心放在她的面前:「剛剛大少爺打過電話來,說你好久沒和他聯絡了,他擔心你。」

  「拜託!」雪兒抓起小蛋糕往嘴裡送:「你看多了肥皂劇是不是?又開始在那邊小姐少爺的,聽得煩死人!」

  老黑人笑裂了一口雪白的牙齒,原本看起來兇惡的臉,頓時顯得滑稽可愛起來:「我無聊。」

  「我知道你很無聊,可是別無聊到我身上來。」她塞了一嘴的食物咕噥道:「停止做這些點心,我已快肥死了!再胖下去我一定嫁不出去。」

  阿尼不以為然地瞄了一眼她纖細的腰身:「你這叫胖?那些白人婆都該去跳河!」

  「阿尼!阿尼!你的種族歧視越來越嚴重,小心將來美國政府不發給你救濟金。」

  老黑人擺出一副拳擊手的架勢揮舞了兩下:「我才不領救濟金!我還可以去打拳擊,那些年輕小伙子不會是老阿尼的對手!」

  雪兒啼笑皆非地望著阿尼被打斷的鼻樑和有些傾斜的骨骼:「嘖!嘖!嘖!你那張臉再修補幾次就要成科學怪人了!不知道那時候會不會發明一種名叫『義臉』的東西?你知道,還沒開打就嚇死對手是不公平的。」

  阿尼瞪她:「我真恨你那張嘴!」

  她笑嘻嘻地吻了他一下:「可是我好愛逗你,都是你把我寵壞了!你這叫自作自受!」

  老黑人微笑地摸摸她的頭;這樣的孩子,再怎麼寵也寵不壞的!

  很多人以為雪兒放浪,是個不良少女,可是他從她很小的時候便在她的身邊;他比誰都瞭解她,其實雪兒只是好動而且寂寞,但她並不吝於施與!

  她總努力愛身邊的人,即使一如他這般醜怪,她依然敬他如父!

  「你又在想那小子?」

  雪兒聳聳肩,繼續進攻那一小堆點心:「說沒有你又不信我,說有又對不起我自己。」

  「那時候我該和你到中東去。」

  「我才不讓你跟。」她皺了皺鼻子:「你這老跟屁蟲!有你跟著我還玩什麼?好不容易逃離你的魔掌出去胡作非為一下。」

  「有我在,你還不是一樣四處為非作歹!」阿尼扮個鬼臉:「打鼓?天哪!真令人不敢領教!」

  「阿尼!」雪兒端坐起來,一臉正經:「你沒資格當黑人,黑人都是很有音樂細胞的,你污蔑了可敬的黑人血統!」

  「哈!」他不屑地朝她嗤鼻:「你那叫『音樂』?那個社區的人應該去控告你們製造噪音!中國武俠小說裡說的『魔音傳腦』就是那麼回事!」

  她大笑,忍不住用力摟抱老人:「天哪!你越來越幽默了!現在居然也知道武俠小說了!不會再把內功當成扔手榴彈了!真是恭喜!」

  阿尼微笑。

  以前他曾希望自己成為世界拳王,現在才知道,即使他當上了拳王也不會比現在快樂。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其實已經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滿足。

  「阿尼,如果沒有你,我要怎麼辦?」她有些傻氣地問。

  他揉揉她迷人的發:「你仍會好好的活著,我只不過是個下人罷了!」

  「胡說!」雪兒拍拍他的臉:「你是我的家人,下人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家人是不能取代的。」

  阿尼笑了。滿足地站了起來:「晚上還要出去嗎?」

  「嗯。」

  「我去弄晚餐,一下子就好。」他轉身走出房間,不讓她看到他眼中的感動。

  許多朋友笑他不中用,竟為一個小女孩如此死心塌地、忠心不減。如果他願意,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拳擊經紀人;可是他們不懂。

  他們真的不懂,他當年是如何被一個小女孩臉上那份孤寂、渴望和真誠的笑容所擄獲!

  由於拳擊所受的傷,使他終身都不能有小孩,也不能完成夢想成為拳王。那麼,還有什麼比一個孩子的笑容更能使他心動?如今,那個小女孩已不復存在,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和當年一模一樣。就讓他們去笑吧!他只要能在有生之年,一直守護著那個笑容就夠了。

  望著阿尼已微顯佝僂的背影,她忍不住有些唏噓!

  當年大哥林奇替她找保姆兼保鏢,來應徵的人少說上百,她一眼便看中了阿尼。

  那時的阿尼已經快五十歲了;十多年過去,阿尼老了,卻依然愛她如故。

  阿尼是個黑人,由於受過傷的關係,他甚至是個長得不好看、有些凶相的黑人。當她選上他時,大哥林奇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尊重她的選擇,而阿尼也沒有叫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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