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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沈亞    


  「寇伯伯,你記得收養飛燕的人家姓什麼?」

  寇長青深吸一口氣把自己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不清楚——只知道家境很好,男的是個大學助教。」他又想了一想:「男的高高瘦瘦,那位太太很嫻靜,他們說怕吵,只想要女孩子——」

  「那天是六月二十八號,那對夫妻姓于,男的叫於春秋,女的叫林玉秀對嗎?」

  沒有回答,只有不可思議的眼光和顫抖得不說出半句話的嘴唇。

  秦雪航呆愣著。

  這——是一段如何糾纏的過去?

  「你為什麼賣掉我?」

  寇飛鷹痛楚地呻吟,被打破的嘴唇腫脹得連抖動都痛徹心肺。他掙扎著睜開眼睛,覆在額上的冰毛巾很舒服,身下的床也熟悉而柔軟,他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天堂嗎?

  他這樣的人也許連下地獄都不夠資格。

  「痛嗎?」

  他驀然睜開的雙眼;「雪農?」

  秦雪農看不出表情的臉模糊的出現在他的眼前。「是你嗎?」

  「大概是吧,醫生說你的眼睛充血大概還要過個三、四天才能看清楚東西。」

  一種莫名其妙卻又心安的感覺使他安然的躺著:「我——在哪裡?」

  「家裡——你住的地方。」

  他最後的意識是痛苦得近乎麻木的感覺,彷彿被一輛拖車輾過似的:「我怎麼——

  回來的——」

  「是沈剛,他從路邊救了你,把你撿回來的。」

  飛鷹輕笑,代價是扯動的每一寸肌肉都可怕的哀嚎抗議:「我似乎——總——總是像野——野狗一樣被你們——這些人撿來撿去——」

  「那是你運氣,沒有被打死,肋骨斷了二根、輕微腦震盪,幸好沒有內出血,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傷你比我還明白。」

  她的聲音那麼平穩,那麼的沒有感情,飛鷹感到比身上的傷更令他心痛的傷口。他試圖移動他的手指,艱苦但堅定的握她擺在他床邊的手。

  「你在擔心我?」

  雪農沒有半絲猶豫的抽回自己的手:「你認為呢?」

  他不顧一切的坐了起來,額上的青筋暴漲,冷汗像雨水一樣滴落:「雪農——」

  飛鷹再度扣住她的手,心急得無法在乎身體上的傷痛:「你還在怪我?上一次我不是有意的!原諒我!」

  這次她不敢貿然抽回她自己的手,因為怕傷了他。

  飛鷹那腫脹扭曲的臉透出來的焦急是那樣的明顯,那樣的誠懇,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從未被任何人以一句話打敗過,而他卻做到了。

  那便是她長久以來首次付出真心所得到的回報。

  冒險是要付出代價的!

  如果她原諒他,那麼她便將失去可以保護自己的盾牌,將失去可以封閉自己的藉口,而將自己再次暴露於愛情的危險風暴之中。

  「雪農?」

  他們從未提起愛字,但彼此之間的吸引卻是無庸置疑的強烈。

  付出真心的代價是什麼?

  再忍受一次仿若行屍走肉沒有感情的生活和再受一次傷害之間到底孰輕孰重?

  望著飛鷹近乎哀求的眼,秦雪農不知該如何回答。

  愛情是不能衡量得失,也不能衡量輕重的。

  她的心已有了答案,而她的理智卻仍在掙扎。

  「——我愛你,可是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因為我一事無成,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這半年來我過得很不好,我一直很想見你,不是——不是那種匆匆一眼,而是,而是像以前一樣真正看到你,和你說話,感覺到你在我的身邊,我——」飛鷹腸枯思竭的想著適當的表達方式,卻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情?「我——我知道我很混蛋對你說出那種話,可是那時候——那時候我很自卑,我——你——你不喜歡我——所以——所以—

  —」

  「所以你就說那種話來氣我?」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雪農輕輕搖搖頭阻止他再說下去。

  這就是愛情嗎?

  明知道那是個火坑仍義無反顧的往下跳?

  他所說的理由她全都替他想過,全都替他辨駁過,或在她的心中,她是早已不在乎了。她只不過是給了自己一個不再去冒險的理由而已。

  他愛她。

  光是這一句話便足以撤走她所有的心防和戒備。

  「你休息吧!」

  「不!我要說清楚!雪農,我真的——」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沒有不喜歡你,要不然便不會帶你進電視圈。」

  飛鷹的心裡燃起一絲希望:「你的意思是——」

  「不要。」她輕輕將他推回床上:「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你好了我們再談吧!

  你所有的通告我已經請他們暫取消了,大陸的戲你也不必去了,等你完全恢復後,我們會再安排其他的戲約的。」

  她淡淡的說完,細心的替他蓋上棉被便走了出去,走時仍細心的在門上留上了條縫以便他隨時需要她。

  飛鷹閉上酸澀不已的眼睛。

  他並沒有天真的以為喜歡便代表愛。

  他也不會奢望說出了自己的感情便會有所回報,秦雪農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老刀的幾拳打醒了他所有的感情與思緒。

  而他必會為自己的所愛全力以赴。

  雪農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心思亂得無法理出個頭緒來。

  這不是一個剛得到自己所愛的男人愛的告白的女人所該有的心情;她應該快樂興奮的,不是嗎?

  她或許不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會被愛語所沖昏頭,但她仍是個女人,仍是個正常而且渴求愛的女人,可是現在她卻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快樂的心情。

  當飛鷹被沈剛扛著進門,滿身的血跡,比她初遇到時糟上十倍,她的恐懼竟至使她無法開口,無法站起來!

  就像那一天,飛鷹拍高林的戲,在戲中他中了彈身亡一樣,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全世界的一切都不再對她有任何的意義!

  這樣的恐懼深藏在她的心底,等著被引爆,等著被某種不可知的事件所點燃,然後——將她炸得粉身碎骨。

  或許這種恐懼很荒謬。

  但她愛上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會不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或者是一次可怕的結束?

  寇飛鷹不是個警察,他也不是戲劇情節中的冷血殺手,不顧一切的黑道份子。他只是個扮演別人的演員。

  這是每個戀愛中的人都會有的反應嗎?

  這是某種沒有安全感,對愛情的不信任所衍生而出的荒謬想像嗎?

  她不知道,不清楚,只知道那樣的恐懼牢牢的攫住她,讓她呼吸困難,坐立難安!

  他說他愛她。

  而他們之間的瞭解卻少得可憐。

  他有太多事不會告訴她,例如他的父親、他的家、他的童年。而她也未曾將自己的一切告訴過他。

  他們彼此似乎是站在河的對岸互訴衷曲,卻不明白對方的長相。

  可以先有愛才有瞭解嗎?

  不是有人說: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開?

  秦雪農坐在沙發上咀嚼著這些深奧難懂的邏輯。

  最大的難題在於:那些自認為相互瞭解的人們究竟又真的有多幸福?

  自從一加一等於多少的問題獲得完善的答案之後,人們便不斷的為自己的生活開發各種問題。

  而最荒謬也最理所當然的答案便是,問自己的心吧!但是——

  如果自己的心不是迷惑的,那麼問題究竟是從何而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迴響在雜亂的室內。

  阿紅鐵青著臉瞪著滿面驚愕地捂著五指印的阿狗:「又是你告的?」

  他瑟縮一下,彷彿那句斬釘截鐵的話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對阿紅姐,他向來唯命是從,但唯獨這件事,他卻無法坐視。

  阿狗用力挺挺腰桿,聲音卻是卑微的:「是——老大問我的——」

  阿紅氣得拎起高跟鞋朝他尖尖的頭砸去:「混蛋東西!頭等!」

  他一面抱著頭閃躲,另一方面哀叫著解釋:「姓寇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幹嘛老是讓著他?他那天打你,我和老大是去替你討回來的!」

  「去你媽的放狗屁!」

  「阿紅姐!」

  阿紅妖艷的臉有著斬釘截鐵的堅毅:「那是我跟他的事!要你來囉嗦!下次你要再多嘴多舌的看我不廢了你!」

  「可是老大說——」

  「你是跟我還是跟他?」

  阿狗呆愣了一下。

  他是跟著老刀的,可是自從阿紅跟了老刀之後,他便一直是阿紅的保鏢打雜跑腿的。

  別的兄弟笑他窩囊,他卻是甘之如飴。

  他或許是個癟三,但是他是真心的喜歡阿紅,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跟著阿紅的。

  但是阿紅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過!幾年了,她一直只把他當作沒用的嘍囉,卻不明白他是真的很想要她。

  「我是跟——你們的。」他這樣回答。

  也許她不是什麼天才,但他阿狗也不是笨蛋。

  如果他承認了自己認為自己是跟著她的,那麼難保什麼時候阿紅在老刀的面前賣了他!老刀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

  為一個把自己當狗看待的女人賠上一條命的事他怎麼也不會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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