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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沈亞    


  不倦實在是累了,她不言不語地坐在樹底下,累得沒力氣跟他爭辯。

  突然間,灰衣人拉住她的手,手指按在她的命脈上,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她的體內。

  不倦訝異地睜大了雙眼!他竟用內力幫她恢復精神?!灰衣人微閉著雙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但暖流卻源源不絕流入她體內。

  不倦又是感激又是迷惑,這個素昧平生的人怎麼對自己這麼好?內力是練武之人最重要的資產,他竟如此毫不吝嗇地贈與自己!

  「別想了,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咱們待會兒還有一場惡戰呢。」

  想到再過不久就要與魔教惡鬥,不倦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但灰衣人卻牢牢扣住她的手不肯放開。

  「喂!」

  「叫你休息。」

  「可是我——」

  「唉!真沒見過像你這麼不乖不順的女娃兒,你再不聽話,我只好點住你的穴道。」

  不倦嚇了一大跳!雙目圓睜著,像兩顆銅鈴。

  灰衣人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睛。

  「你不想咱們兩個都在這裡走火人魔吧?」

  不倦說不出話來。

  他點點頭,又閉上眼睛。

  「那就住嘴,快些養神。」

  養神?養什麼神?不倦還是恢復不過來,腦海中一片混亂。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該不會……該不會就在她睡著的時候吧?

  哇!那他看到了什麼?該不會……該不會都給瞧光了吧?!

  ★  ★  ★

  兩壇「山醉」很快喝完了,劍無名又去偷了兩壇;等第二壇也喝乾的時候,兩人都已有些不勝酒力。

  劍無名伏在石桌上,口齒不清地看著不悔微笑說道:「木兄男生女相,骨骼清奇,若是女子,想必是一代紅顏啊。呵呵!真不知為何與木兄竟有一見如故之感,若是木兄不嫌棄,不如咱們倆今晚便義結金蘭如何?」

  不悔愣了一下,迅速搖頭。

  「萬萬不可!」

  「莫非木兄嫌棄劍某?」

  「當然不是……只不過……只不過……」總不能說他們有婚約在身,若是義結金蘭,將來真相大白時又將如何呢?

  「也該嫌棄的……劍無名人在江湖,朝不保夕,這種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的兄弟要來何用呢?呵呵……呵呵……」

  「劍兄何出此言?素聞劍兄劍法天下第一,又是眾望所歸的下任盟主,少年英俠該意氣風發才對,但就我看來,劍兄一路上卻滿懷心事,有什麼難解之處何不說出來一同參詳?」

  劍無名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地看著天上的明月,憂鬱的神情揪痛了不悔的心。

  「劍兄……」

  「今晚月色如此之美,何必想那些掃興的事?不如浮他人生一大白!」

  「或者劍兄與我一樣厭惡這江湖人心險惡、厭惡這江湖是非難明麼?或許這江湖沒有是非,只有人心……而人心是最難測的。」不悔想了想,淡淡一笑。「劍兄說的對,不如浮他人生一大白,多說無益啊!」

  劍無名終於將酒罈裡的酒全喝得乾乾淨淨,喟歎一聲:「知我者木兄矣!」

  能得到他這句話,此行不算白費了……

  「你我今日義結金蘭,天為憑、地為證……此生永不離棄……」劍無名喃喃自語似地說著,醉意迷茫,終於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不悔歎口氣,將身上的酒氣又逼出來一些。其實以劍無名的內力,要逼出這些酒氣是很容易的,只不過他不願意。

  今晚,他是存心大醉一場。

  他是天下第一劍,又是武林第一世家的繼承人,為何卻總是鬱鬱寡歡?

  問起武林大會的事情,劍無名一再避開話題,不願提及。

  或許過了明天,他就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中原武林盟主,但從他臉上感覺不到半點歡欣,有的只是落寞強笑而已。

  想到他說「此生永不離棄」,不悔不由得歎息。這是醉話?還是真話?其實不管醉話還是真話,他指的對象都是木不悔而不是衣不悔……那麼真話醉話又有何不同?

  細雪飄了下來,片片雪花飛舞在半空中,涼意更甚。

  不悔歎口氣,走到劍無名身邊,將身上的長袍脫下來蓋在他身上,趁著這個機會,她總算能細細打量他的臉。

  沉睡的中劍無名放鬆了雙眉,劍眉星目頓時軟化成一張平和溫柔的臉孔,他的唇角微微上揚,總似帶著謙謙笑意:他的眼角也微微上揚著,俊逸非凡;他枕在臉下方的手指很修長,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一雙拿劍的手。

  不悔將自己的手與他的手貼在一起,他的手足足比自己大上一寸;一個雪白纖細、一個修長溫雅……

  看著兩人的手,她不由得要想:這兩隻手……有機會握在一起嗎?

  站在劍無名身後,她很想靠在他寬廣的背上,很想聽聽他呼吸的聲音,但她不敢。儘管他已經睡著了,儘管四下無人,她還是沒有勇氣。

  「唉……」輕輕幽歎一聲,不悔無言地凝視著他沉睡的容顏。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此次與劍無名相遇純屬意外,但她終究是未出嫁的閨女,將來若是讓人知道她曾與劍無名共度一宿,恐怕要惹人非議。

  她知道自己多慮而怯懦,也知道自己或許就此與終身幸福錯身而過,但她別無選擇,她不能辱沒了衣家門風。

  夜更深了,衣不悔凝視著劍無名,又是幽幽歎息……

  「情似游絲,人如飛絮,淚珠閣定空相覷。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系得藍舟住。雁過斜陽,草迷煙渚,如今已是愁無數。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過得今宵度?」

  不久,東方露出魚肚白,山嵐吹散了飛雪,伏在石桌上的劍無名終於醒了過來。

  院子裡只剩下他,木海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昨夜的細雪在地上撲了層雪白薄毯,但卻沒有腳印,可見木悔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

  他抱著頭,苦苦思量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隱約聽到木悔在他耳邊念著什麼……

  情似游絲……人如飛絮……

  肩上的長袍落在地上,他拾起了那黑色長袍,袍子上還留著木海身上的氣息;淡淡的香氣,不似男人身上所有。

  劍無名蹙著眉——

  迎客松的僧人過來請他用早膳,並且稟告武當清真觀已經派人下來迎接他。劍無名歎口氣起身。

  昨夜像是一場夢似的,他記得自己開懷而笑,記得自己跟木不悔把酒暢談;已經好久沒感到這麼痛快過了。或許木不悔不願意再見到水練而早一步上山去了吧?

  他如此想著,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懷著些許悵然……

  第六章

  不倦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前有未有的舒服暢快,好似整個人脫胎換骨,身上累積的疲倦全一掃而空,這才真的叫「不倦」!

  她的鼻間聞到燒餅熱呼呼的香氣,一睜開眼睛,便看到灰衣漢子正笑吟吟地瞧著她。

  不倦紅了臉,吶吶地嘟噥,不自在地笑了笑。

  「早……」

  「終於醒了!我以為你要睡到地老天荒。」

  「什麼地老天荒……人家很累嘛……」

  「我知道,所以我去幫你買了點東西,免得你又餓又累,處境淒涼。」

  他又取笑她了!本來想回嘴,但一想到自己昨晚那副可憐兮兮的慘狀,剛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只好拿了燒餅悶頭啃著,連頭也不敢抬。

  「怎麼?你也跟我一樣昨夜才發現自己是個女孩兒?」

  不倦終於忍不住了,沒好氣地瞪他——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喔,你是幫了我又怎麼樣?跟你道聲謝便是了,犯不著一直取笑我!我也幫過你嘛,雖然你武功那麼高,但我還是幫過你!」

  「沒錯,所以我很感謝你啊。我沒取笑你,真的。」灰衣人還是一臉笑。

  吃完了燒餅,她突然想到昨天他們本該去大鬧魔教,卻因為她體力不支而作罷;雖然她初涉江湖,但一路上也聽了不少流言,倘若讓魔教的人當上武林盟主,那可真是大大不妙了。想到這裡,不倦立刻跳起來!

  「糟啦!咱們昨晚要辦的事情都耽誤了!」

  灰衣人歎口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昨晚我去打探過了,情況比我們所想的還要糟糕,恐怕光憑我們兩人還真成不了事。」

  「但是你武功那麼高!」

  灰衣人笑了笑。

  「你怎麼知道到底是我武功高?還是魔教的人武功高?光是他們派出來的端木虔就已經有不錯的身手,更何況魔教裡的其他人。」

  「我不知道,說不定我是小家子見識。」

  不倦攤攤手,「可能我武功太低微了……那怎麼辦呢?他們到底抓了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不過為數的確不少。」

  灰衣人歎口氣。「今天上雲霧峰的,恐怕大半是魔教教徒……」

  「啊?那我大……哥跟劍無名豈不是處境危險?」

  「所以咱們得快些去通知他們。」灰衣人一笑,朝她伸出手。「走吧。」

  不倦猶豫著,自己改扮男裝的時候當然不能扭扭捏捏,可是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女兒身了,女孩子家呢,男女授受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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