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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沈亞 他苦笑著搖搖頭,他是太知足了,一直停留在原地,希望一切就只到那裡,可是世界是不停運轉的。 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成長過,而她卻一直追逐著理想的腳步在前進,就這樣無形之間,他們的距離由一條小河變成汪洋大海,然後終於變成了兩個世界。 很多時候自甘平凡是件很恐怖的事,尤其當追求的是個不平凡的女人之時。 他是那樣的自甘於平凡,於是終於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也許原本可以屬於他的一切。 「大任?」 他微笑著歎息,終於將視線調了回來:「我該走了。」 凱波迷惑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在轉眼間為什麼突然有了那麼大的改變:「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我只是明白覺悟得遲些而已,可是還來得及。」 凱波仍是迷惑地,有些好奇地將視線投向剛剛他所注視的地方,好半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大任——」 他只是坦然地微笑點點頭:「我真的該走了。」 她無言地點點頭,目送他走出大廳,有些怔怔地望著整衣鏡,他是真的明白嗎? 遺憾的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點。 「凱波。」 「可人,怎麼現在才來?」她回過神來,辛可人有些憔悴的笑容看起來令人有些心痛:「怎麼了嗎?」 「沒什麼。」她微微苦笑,拉拉自己怎麼也盤不好的頭髮:「弄不好,本來不想來的。」 「我們是總招待呢,怎麼可以不來?鍾司從剛剛就一直在找你,還打過電話到你那裡去,你室友說你出門了。」 「他找我做什麼?」 凱波微笑著拉起她的手:「我不知道,你何不自己去問他。」 可人咬著下唇,有些猶豫:「我那天才告訴他我做到今天就不做了,辭職信也已經打好了,我剛剛就是先到公司去的。」 「離職?」凱波訝異地輕嚷:「為什麼?」 「我家裡的人催我結婚,他們連對象都替我找好了,就等我回去。」 「天哪,這是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時興這一套。」她拉著她走到角落,認真地盯著她看:「已經這麼多年了,難道你現在要放棄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自己,這是不對的。」 可人苦笑著搖搖頭:「我和你不一樣的,其實我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對事業也沒什麼野心,這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一個美滿的家庭,我一直以為我會很早婚,我的朋友們也都這樣想,可是到現在,我快三十了,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已經嫁作他人婦。我可以等,可是我的父母不能等,他們就只有我這個女兒,年紀又都大了,我不能再叫他們等下去了。」 「可是這是你一生的幸福啊。」 「我會幸福的。」她幽幽地回答,視線忍不住飄向大廳中最為閃亮的他身上,黯然地歎口氣:「我爸媽替我找的人是個老實的商家,小有田產,他一定會好好待我的,或許這樣最好,畢竟我是太平凡了,奢求什麼都是勉強的。」 「可人。」她只有一徑地搖頭,忍不住有些哽咽:「其實我也不想的,可是這樣下去又有什麼用?他——仍然會有別的女人——仍然看不到我——」 「不要對自己那麼沒自信。」凱波拍拍她消瘦的頰:「他看得到你的,只是你們彼此都沒有踏出第一步而已。鍾司太輝煌了,就因為他活得那麼輝煌才更需要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 「我——」 「凱波,我們要走了。」阿俐走了過來,童天傑和鄭烈跟在她的身旁。 「等一下,我還有點事——」 「你去忙你的,別管我了。」可人微微黯然地轉身,正好撞在鍾司的身上。 「可人,我找你好久了——」 「哪位是童天傑先生?」侍者提著無線話機走了過來:「有電話喔。」 童天傑接過話筒,四周暫時地平靜下來:「喂,我是——什——」 他震住,什麼都來不及說,臉色已一片鐵青。 奇異的,當「死」的念頭一出現,便怎麼也驅之不去,彷彿就真的唯有死才能解脫似的。 她終究是沒有登上飛機,整夜和死神掙扎著,試圖擺脫他的糾纏,卻是十分失敗,直至清晨,耳畔仍迴繞著死神的召喚—— 屋內的燈光依舊陰暗,她怎麼也不願——去拉開窗簾,陽光是見不得的,只能孤獨地躲在角落裡,瞪著這一室陰森發愣。 似乎是真的走到盡頭了。清晨,母親來敲她的門,不記得自己到底回答了什麼,總之是拒絕再走出這個房間,仍和死神不斷地討價還價。 而她是個不懂得殺價的人,無論任何理由,都無法採取堅持要她生命的信念。 她是敗在它的手下了。 顫抖地拿起刀片,坐在梳妝台前,鏡中彷彿可以看到夜的獰笑—— 多不甘哪。 可是活著已了無生意了不是嗎?這樣苦苦折磨、糾纏著又能改變什麼? 好辛苦,是她讓自己落到今天這個田地,該是無所怨尤的,大可連遺書也一併省略。 她為她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包括了她被珍視的生命—— 這一刀下去,就是這樣了結了自己的一生,是有點惘然的,可是理智已被那無形的手緊緊地握住,了無翻身的機會。 別無選擇了。 猛然一閉眼——她真的已別無選擇。 當他們趕到醫院,急診室燈光亮著,亮得觸目驚心。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得知天琪自殺的消息時,那樣的驚慌失措,那樣恐懼的眼神。 她更不會忘記,在計程車上,他那冰冷、緊緊扭絞在一起的雙手,和不斷自責的神色。 這是始料未及的。 邵天琪是那樣的灑脫開朗,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在出國的當天,她自己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 她對他用情竟已如此之深,而到了這種無可自拔的地步了嗎? 凱波蒼白著臉,跟著他走到急診室的門口,邵家的人已等在那裡。 邵天琪的父母驚惶得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有天琪的姐姐天鳳看起來還算冷靜:「醫生說發現得太晚,失血過多,現在正在全力搶救,可是他們也沒有把握她能不能救回來。」 童天傑愣愣地瞪著急診室的燈,茫然地不知該說什麼,如果天琪真的就這樣死去,他該怎麼辦? 能背負著這樣的罪過過這一生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從來沒想過她會選擇這種絕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拒絕會對她竟有如此之大的殺傷力。 萬一—— 「血庫的血不夠。」 「她是什麼血型的?」 「AB型。」 「我是AB型的,把我的血給她吧。」他毫不猶豫地脫下外套捲起袖子。 「我是O型的,可以嗎?」凱波追問著。 醫生看了看他們:「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是朋友——」 「來吧。」不等他們回答,白袍醫生已帶著他們走向急診室的另一邊,開始驗血—— 「凱波,你不必——」 她搖搖頭,神色堅決不容更改。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堅持,但這似乎是她在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也是她僅能為此時位於生死邊緣的她所做的,就算是她欠她的吧。 抽了將近八百CC的血,童天傑的臉色更青了,看起來有些虛弱,而她還好。 四百CC的血遠不至於使她看起來了無人色。 阿俐歎口氣,一直不曾離開她的身邊。 好半晌,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似的,醫生終於推開門走了出來:「這一天是危險期,如果能熬過明天而沒有意外的話,她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就這樣懸宕著他們的心,醫生不再多說什麼便已轉身離去,或許早已司空見慣了吧。這樣的情況面對多了,總也會麻痺,總也會失去感情,他們只能無言地默默相對。邵天琪的命對他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在他們的生命之中,卻是無可替代的。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她現在在加護病房裡你們也看不到,我留下來就好了。」邵天鳳輕輕地催趕著她的父母。 邵父邵母啜泣著,長歎著也無奈著。 女兒養大了,許多事都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現在她決定結束她的生命,甚至不曾問問他們心裡做何感想,沒留下半句話,竟要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什麼大道理他們都不懂,卻知道什麼叫心痛。 搖著頭,邵父無言地扶著妻子往外走,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匆匆趕來的年輕人必是天琪桌上照片裡的童天傑,天琪八成是為了他而想不開的。 可是他並不仇視眼前的男人。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世上沒有誰能強迫她自殺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女兒傻,又豈是罵罵他便能了結的。 無奈地,邵父沒有開口說半句話,扶著妻子出醫院的大門,知道再多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我妹妹向來在家裡都不太說話,這次她會這樣我們誰也沒想到。」邵天鳳苦笑著望著急診室的門,半晌才轉回頭來,盯著童天傑:「她跟我提起過你,自殺時手上握著的也是你的照片,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可是至少你該給我們邵家一個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