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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沈亞    


  「有那麼糟糕嗎?」她哀鳴地問。

  「恐怕有。」阿敏拍拍她的肩:「你自己決定吧。」

  歐陽輕風歎口氣,原本高昂的情緒已經跌至谷底。

  怎麼這麼難呢?

  她從來不想玩弄誰或欺騙誰的感情。阿凱的心她也明白,大概全天下的人都明白,所以她沒立刻致他於死地就成了千古罪人。

  可是——她做不到啊。

  瞧,多可笑,她沒拿他當下酒菜,外人說他自私冷血,水性揚花;她若狠狠傷害他,外人又說她無情殘酷,沒有人性。

  哀歎一聲,生活怎麼這麼難,若能像凌思那麼瀟灑就好了。

  管其他人怎麼說呢,哭是她一個人哭,笑也是她一個人笑,生活畢竟是她自己的,只不過說來容易,做來可就難了。

  她視而不見地盯著電視看,覺得生活事實上和肥皂劇沒什麼兩樣。

  阿凱......她又歎息了,一個大大的三角形狠狠地敲擊著她的腦神經。

  坐在梳妝台前,莫名的感到心亂,擦著保養品的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靜靜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她二十九歲了。

  歲月日日夜夜從指尖無聲無息地流逝,為了生活而奔忙,幾乎就這樣過去。

  三年前和谷之瀚離了婚之後,生活就一直這樣。無波無浪,彷彿禁錮著什麼似的活著。

  那段婚姻維持了五年,大學還沒畢業便嫁給了之瀚,沒多久有了小懷,她便休學專心在家裡照顧孩子。

  兩個大孩子結婚已屬不智,更別提緊隨而來的小懷,那使生活更加艱難,但他們都沒有怨恨。

  和之瀚分手相當平靜,他們沒有互相攻訐,互相憎恨,她甚至同意他可以在方便的時候帶小懷住一段日子。

  雙方的感情都在日復一日生活的煎熬下死傷殆盡,當時所有的愛情都已無力喘息,兩個人只能含淚相對,無語問蒼天,即使再持續下去,也只有彼此怨恨而已吧。

  她沒有後悔,三年來從不曾後悔過結束那一段婚姻,即使她仍思念她的前夫。

  可是今天......今天當羅庭威抱著小懷站在斜陽中的那一幕,卻令她震撼不已。

  如果她沒有離婚,那麼抱著小懷的該是之瀚,該是他們父女倆站在夕陽中迎接她啊。

  她忍不住微微苦笑,事實上若沒有離婚,她根本不會離開那片小店,當年的她像株菟絲花,緊緊地纏住之瀚,將所有的一切交由他承擔。

  那是當年的她為愛情所下的定義,她以為最大的付出便是將生命交付到對方的手中,她不明白生活是兩個人的事,她的一切將之瀚壓得沒有絲毫喘息的空間......

  很久沒再想起這些了,羅庭威的出現喚醒這些塵封已久的回憶。

  看得出小懷很喜歡羅庭威,那個俊朗得令人心動的男人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輕易虜獲了姑婆及女兒的心。

  她們的用心她很明白,只是......

  阿敏黯然地歎了口氣,哪有這般輕易的事呢?

  獨自生活了這麼久,她唯一體會到的便是:造化弄人呵。

  「怎麼啦?你今天看起來不太開心,發生什麼事了?誰惹你不高興?」

  她趴在他的車窗口凝視淡海夜裡的波濤,神情很是愁悶:「沒什麼,只是心情不太好。」

  羅庭威有趣地打量著她:「好像你每次見到我都心情不太好。」

  輕風歎了口氣,轉過頭來,美麗的臉上有著孩子氣的煩惱:「羅庭威,我是不是個很水性揚花的女人?」

  他嚇了一跳:「你怎麼會這樣問?」

  她想了一想,十分煩惱:「到底是不是嘛?」

  「當然不是。」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的臉:「誰告訴你這麼荒誕不經的話?」

  「沒有人這樣告訴我,只是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心裡是那樣想的。」她黯然地垂眼:「我貪玩,有時候做錯很多事自己都不明白;和很多男人交往,但是從來不認真,我沒有玩弄誰的感情,可是他們根本不這麼想。我猜想,在很多人的眼裡我是很水性揚花的。」

  他好氣又好笑地揉揉她的發:「傻瓜,你就為了這個心煩?」

  「難道這還不夠嚴重?」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搞不好我在別人眼裡成了潘金蓮呢。」

  「你說誰是武大郎?」他逗著她。

  「我是跟你說真的。」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他笑著拍拍她:「好啦,小呆瓜,我當然知道你是說真的,我也是啊,誰叫你胡思亂想那些無中生有的事?」

  輕風仍不開心地扭曲著自己的表情,這是她的慣性,各種怪模怪樣的表情都會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臉上。

  羅庭威哭笑不得地伸手定住她的臉:「拜託你停下來好不好?」

  「不要。」她賭氣拒絕,朝他扮個滑稽的鬼臉。

  他立刻將車前的後照鏡轉到她的面前。

  她瞪著那面鏡子十秒鐘:「噢,好醜......」

  他笑得前仰後翻,把肚子都笑痛了還是停不下來。

  輕風又看看鏡子,自己也覺得太滑稽,終於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天哪,你怎麼會這麼可愛......」他大笑著揉揉她的發。

  「人家心情不好嘛。」她嚷著,羞紅了臉:「還笑?不准笑!」

  他仍無法止住笑意,怎麼也想不到外型如此艷麗動人的她會有這樣一顆全然稚真可愛的心。

  「羅庭威!」她急得跺腳:「不可以再笑了。」

  他終於強忍住笑意:「小暴君,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只許你自己怪模怪樣的,倒不准我笑,天下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

  「我就是這麼不講理。」她微嗔地嚷:「我都說了我心情不好嘛。」

  「好,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那你想怎樣呢?」

  輕風跺跺腳:「我就是不知道啊。」

  羅庭威輕笑,溫柔地望著她:「不要再想了,別人怎麼說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就是你啊。」

  「你當然會這麼說,你又不是我。」她完全未經思考地大嚷:「我喜歡你,喜歡和你在一起,可是阿敏又說這對阿凱不公平,那我到底......」觸及他的眼光,她後面的話全哽在喉間,臉像染上夕陽似的燒紅了起來。

  「我聽到了。」他十分嚴肅而正經地開口,眼底卻寫著溫柔的笑意:「我聽到你的告白了。」

  「你......」她又氣又急,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立刻鑽進去,只好猛力拉開車門。

  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扯了回來:「哪裡逃?」

  「羅庭威,你好可惡。」她大叫。

  他笑著擁住她:「好好好,我不再取笑你了,我也喜歡你啊,這下公平了吧?」

  輕風掙扎著捶他:「我才不信,你放開我......」

  「不放,我是說真的。」他溫柔地輕撫她的發:「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這麼可愛天真,和我所見過的女人都不同,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不可以騙我。」她有些委屈地望著他:「要不然我會咬你。」

  他笑了,柔柔地吻她的額:「不會騙你,而且我不怕你咬我,因為我也會咬人。」

  輕風安心地靠在他的懷裡,有些害羞,彷彿回到家似的溫暖。

  呵,這就是戀愛吧!

  從來不知道有人伴在身邊的滋味如此溫暖甜蜜——她真的戀愛了。

  「阿凱?」

  第四章

  莊  周

  莊子: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我敲著瓦罐唱著歌 為你餞行

  此去黃泉森森 只有你一縷幽魂

  你 怕不怕

  放心吧

  有我的歌 陪伴你

  可聽見我唱

  愛妻 莫怕

  愛妻 莫怕

  不再流淚了 因為知道

  你 靜靜地徜徉在天地之間

  不再流淚了 因為擔心

  你 割捨不下向來獨行的我

  可聽到我的歌

  不是不傷心呵

  該明白我的

  愛妻 可明白我心

  夏子: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他們怎會明白

  可不願與他們多說呵

  我只想 唱著歌 與你

  上窮碧落 下黃泉

  最後訣別

  愛妻 可憶當日紅燭交杯

  可憶當日麟子初臨

  可憶當日鶴發畫眉

  可憶當日你含笑 與我偕老......

  愛妻 我擊盆而歌 為你餞行

  往事歷歷 情深如昨

  愛妻 我鼓盆而歌 為你餞行

  神聖非賢 不為沽名

  只是 伴你 最後一段

  愛妻 可知我心......

  接到電話之時,阿敏正在整理行囊,準備翌日到公司執勤。電話是阿凱的同事打的,他們知道阿凱深愛輕風,立刻撥來電話要找輕風,阿敏二話不說立刻趕到小店。

  輕風正與羅威庭談得十分開心。

  「阿敏?你怎麼......」

  「阿凱出意外受了重傷,現在人在醫院裡。」

  她臉色大變,驚惶得說不出話來。

  阿敏抓起她的皮包和外套:「快走啊,還發什麼呆?」

  「我送你們去。」羅威庭立刻站了起來:「車子就在前面,我去開過來。」他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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