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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葉小嵐 「陶易風難道是你的經理人?」 她皺一下眉。「當然不是。」 「我想也不是。你不像不能獨立自主的人。」 這個人令她不安,嘉茄不喜歡他。 「我不在家和人談生意。」她修正先前的說法。「你可以走了。」 「我願意付雙倍的設計費。」他丟出最後一張牌,看著她的眼睛放大,又謹慎地掩下眼瞼。 嘉茄的價碼一向很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表示不滿或抱怨,因為她的設計成果值得他們花的每一分代價。即使如此,他開出的價錢仍然高得今她吃了一驚。 「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她仔細審視他。「有什麼條件?」 「沒有條件。怎麼?你不認為你值得這個價碼嗎?提高報酬難道侮辱了你?」 嘉茄盯著他,他的表情依舊。為什麼她覺得他在說刺她?或更甚者,的確在侮辱她?她咬著牙考慮。有這筆收人,她說不走可以提早把債還清。 敬恫是在試探,看到他的提議在她瞳眸中點起兩簇光亮,他不免感到萬分遺憾,同時為邵逸達感到難過。 從另外一方面來看,既然金錢可以打動她,事情倒是好辦得多。 「如何?你同意嗎?」 嘉茄好像聽到屋裡有聲音,也許是祖安起來了。想到祖安,和那筆彷彿永遠還不完的債,她無法叫這個今她渾身不自在的男人走開,並拒絕他誘人的價碼。 「我要先看看那楝建築。你可以留個電話,我會……」 「既然我已經和你見了面,我們何不現在就約好時間?」 屋子的門這時開了,走出來一個男孩。他睡眼惺忪的探著眼睛,站在門階上。 「媽。」 嘉茹立刻轉身。敬桐意外她竟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之餘,留意到她瞬間變得十分柔和的眼神。她快步趕到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面前,伸手摟住他。 「起來啦,祖安?肚子餓不餓?」她的聲音溫柔無比,和先前與他說話時判若兩人。 祖安點點頭,忽然看到自己開了木柵門,帶著一袋泥土進來的男人。 「嗨!」祖安朝敬桐展露一個相當孩子氣的笑容,天真而友善地打量他。 「嗨!」敬桐把泥土放在院子裡。 嘉茄保護地環住祖安瘦小的肩。「謝謝你,泥土放在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我叫白祖安。」祖安咧開嘴,露出兩顆兔寶寶門牙。 「你好,祖安。我叫何敬桐。」敬桐走向前,朝男孩伸出手。 祖安眼睛閃著喜悅的光芒,嘴咧得更大,他一本正經的和敬桐握握手。 「我七歲了。」祖安比畫著又細又長的手指告訴他。「我明天可以去上學了。對不對,媽?」 「對。」嘉茹把他往身邊攬得更近。「對不起,何先生,你請便,我不送了。」 敬桐楞著,幸好他很快找回他的聲音,並立即自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遞過去。 「明天下午一點,我在辦公室恭候,可以嗎?」 「一點,我會到。」 允諾之後,嘉茹很快帶著祖安進屋,把門迅速關上。 又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敬桐才倒退著走了幾步,然後轉身,到了柵門外,他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屋子緊閉的門,緩緩步向他的車子。 莫非那孩子是弱智人士?他搖搖頭。白祖安看上去很正常啊!他和他打招呼、自我介紹,說話清晰而有條理。也許是他只有七歲,只是個頭長得比較高,因此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大些。 是嘉茹那種過分保護的姿態令他感到納悶。還有,她的本人,她的一切,據他親眼所見,完全……不對勁。以她的名氣,她比一般同級設計師要高出許多的價碼,她不應該是這副光景。而且敬桐知道,在她成名之前,邵逸達一直不斷地寄錢給她。 她住的是一間位於僻野郊區,靠近海邊的舊房舍,他觀察到屋頂和牆都需要翻修了,圍著小小的院子的竹籬笆,風只要強勁些就會把它吹倒,油漆剝落的木柵門毫不濟事。而看樣子,她是自己在動手修籬笆,和不知要在院子襄築什麼東西。 她那輛福特車型老舊,也生繡了。她穿的衣服亦不是什麼昂貴的品牌,是那種便宜的地攤貨。 敬侗記得邵逸達給他看過她的結婚照片。她沒有邀請她父親參加她的婚禮,卻向他要了一大筆錢作為她的嫁妝。她丈夫呢?為何她手上不見戴有戒指?為何一個高收入的名室內設計師,過得彷彿一窮二白、經濟拮据?這其中必有蹊蹺。 他今天來得突然,她事先完全不知道,她也不認識他,因此她不可能是佈局好一切,對他做戲。那麼難道是邵逸達對他撒了瞞天大謊?但這更不可能。 「邵氏集團」是個龐大的投資開發財團,邵逸達是大股東,他為人正直,在商場信譽卓著,對於提攜後進,向來不遺餘力,尤其樂善好施。他待敬桐有如自己親生兒子-般。再者,憑邵逸達的財勢和地位,他要女人易如探囊取物,敬侗跟隨他十幾年,未曾見過他涉足風月,或拿財勢權力欺壓於人。 敬桐搖搖頭。邵老沒有必要向他胡扯當年被妻子拋棄的謊言。每回邵老談及他被妻子一起帶走的女兒,其愛女、思女之深切,無不流露於形色。他珍藏著離他而去的妻子寄給他的每一張女兒的照片,及她事業有成後的每一張剪報。每每於和敬桐私下相聚時,便拿出來獻寶似的重溫他的思念。 談到他的嘉茹從未寫給他片語隻字,或回復他的信件,邵老眉宇間儘是傷心和失望。以前她還會在需要錢的時候,草草寫張短箋;當她開始名利雙收,邵老寫去要求和她見面的信便如石沉大海。 說起來,敬桐「認識」邵老口中的嘉茹,也有段相當長的時間了。他原本猜測她結婚後改了夫姓。但看起來,他今天見到的凌嘉茹,和他過去十年所「知道」的邵嘉茹,並非同一個人,只是長得很相像的兩個女人。太相像了。 幸而他今天沒有一到就表明他另一個目的,沒有說出邵逸達的名字。敬桐的車駛進市區如龍的車流裡,腦子裡依然印著一張素淨、警戒的臉龐,-雙機警、敏銳的眼睛。一雙可以為利誘而發亮的美麗的眼睛。 他不禁發出一聲輕歎。為什麼漂亮的女人都如此見錢眼開呢?或者只有剛好取名「嘉茹」的女人才如此? 不論她是哪一個嘉茹,不管她是誰,敬桐都想揭開她謎一樣的外表。 *** 「大叔叔什麼時候再來?」 嘉茹溫柔地擦掉沮安淌在胸前圍兜上的湯汁,伸過湯匙繼續餵他。 「祖安,我昨天就跟你說過,你要叫他何大哥。他不是什麼大叔叔。現在聽話,吃完再說話,嗯?」 祖安一張開嘴巴,來不及完全吞下去的湯汁又流下嘴角。 「大叔叔什麼時候再來?」 嘉茹無奈地放棄,暫時停止餵他。祖安一旦有疑問,不得到他要的答案是不肯罷休的。 「他不是大叔叔,祖安,你要叫他何大哥。」她先糾正他,雖然她知道不容易。她努力糾正了他十幾年,他還是執意叫她「媽」。 祖安低下頭,扭著手指。「祖安喜歡他。」 「我知道。」她柔聲說。 他快樂地舉起手。「他和我握手。」 「我知道。」她微笑。「我看見了。」 他打量她的眼睛。「你不喜歡他。」 他雖然愚鈍,有時觀察力卻細微得令她意外。 「沒有。」嘉茹又舀了一匙湯。 「你不要他來我們家嗎?」 她歎著氣放下湯碗,不和他說完話,今天別想讓他喝完這碗雞湯了。 祖安雖然心智的發展比他的真正年齡差很多,嘉茹瞭解,他同樣和正常的孩子一般需要玩伴。她也想過,若有個男人陪他、教導他,成果或許比她獨自努力所得的要大些。可是生活和環境皆不允許她滿足他這些需要,她只能盡她的全力去照顧他。 「不是的。」她該如何向一個只有五、六歲智力的十六歲男孩說明呢?「他昨天有事不能留下來。」 祖安眼睛一亮。「「他今天要來囉?」 「不,他今天不會來。」 「明天?」 「明天也不會來。」 「明明天?」祖安不死心地追問。…還有明明明天呢?」 「祖安……」 門鈴響了,嘉茹如獲大赦的吁一口氣。 「大叔叔來了!」 祖安興奮的跳著跟在去開門的嘉茹後面。她透過電眼看清楚來者,才放心的把門打開。 陶易風高射炮似的衝進來,嘴襄連發子彈般呱呱喊著:「嘉茹,你沒事!小乖乖也在,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前些時候一直打電話找你的那個人,昨天找到藝廊來了。沒見過那麼鍥而不捨的男人。說到男人,他可真是罕見的俊男了,可惜太不光明正。他騙了送泥上的工人,要了妳的地址。他找到你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