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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梅貝爾(梅貝兒)    


  ☆ ☆ ☆ ☆ ☆ ☆ ☆ ☆ ☆ ☆ ☆ ☆ ☆ ☆

  還算順利的度過一天,她總算可以躺在床上睡個好覺了。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

  一道纖瘦的白色身影宛如鬼魅般晃到明月的床前,由上往下俯視著她有些不雅的睡姿,她手腳呈大字型的睡癱在不太大的榻上,似乎只要翻個身就會跌到床下,只見她還張嘴打呼呢!

  「我這個主子沒睡,你這個婢女倒是好命,睡得跟豬一樣。」燕九不滿的瞪著好夢正酣的明月。

  開工第一天,明月早就累到睡死了。

  俊眸一瞇,「哼!居然不顧我這個主子,一個人睡得這麼舒服……」他口中低喃著,陡地掀起一邊的唇角,伸出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就這麼掐住她的鼻子。哼!看她還能怎麼睡。

  在睡眠中突然吸不到新鮮空氣,明月整個人驚醒過來。「哇!」她彈坐起來,左右張望著。「發生什麼事了?」

  燕九恨恨的笑睇,「你可醒了?」

  連吸了幾口氣,她愣愣的看著直站在床邊的主子。「爺?」

  他斜唇一撇,「我這個主子都還沒就寢,你竟然敢自己先睡?」

  「可是現在都半夜了……」

  「管它是不是半夜,我睡不著,你出來陪我說話。」燕九說完便逕自踱了出去,不怕她不順從。

  明月打著呵欠,還是迷迷糊糊的下了床,眼睛半闔的跟了出去。「爺就是白天睡太多了,晚上才會睡不著,不是有句話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是日夜顛倒了,對身體不太好……」她真的好睏。

  「囉唆!」他低斥。

  她一臉睡意,「那爺想聊什麼?」

  燕九斜倚在座椅上,「隨便!」

  「隨便……嗯……呼、呼。」明月眼皮蓋了下來,實在撐不住的又睡著了,嘴巴還微張的打起呼來。

  見狀,他俊容扭曲,「站著居然也能睡著?你還真行!」

  「呼、呼。」她還在打呼。

  他咬牙切齒的起身,用兩指又捏住她肉肉的鼻子。

  「呃……嗯……」因為又無法呼吸了,明月再度驚醒過來,本能的拍開他的手。「你幹什麼?」

  「你竟敢打我?」燕九低斥。

  明月揉了揉被掐疼的鼻頭,「誰、誰教爺不讓我睡覺。」想睡卻不能睡可是件很痛苦的事。

  「我就是不准你睡!」他霸道的哼道。

  她也有點惱火了。「哪有這樣的?」這種要求未免太過分了,就算她是個卑微的下人,也總有休息的時候。

  燕九托著下顎,就是看準她的好脾氣不敢怎樣。「因為我是主子,我說不准睡就是不准睡,不然你明天就給我滾蛋!」

  「難怪沒有人待得住,誰想伺候你這種反覆無常又不可理喻的主子。」明月總算體會到其他人的辛苦,他豈止是難伺候,根本是腦袋有問題。

  「你說什麼?」他寒聲的問。

  她才不怕他,頂多被趕出府去,反正工作可以重新再找,但是明月想代替燕忠他們罵罵他,讓他不要再這麼任性了。

  「你是主子沒錯,可是就算是主子也要替底下的人著想,為了尋找願意伺候你的婢女,忠叔他們有多辛苦你知道嗎?除了我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到其他人願意來了,爺要趕我走可以,我明天一早就離開,反正到時候煩惱的是別人,又不是爺。」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明月真的覺得他太過分了,又不懂得體諒他人,不然她是不會據理力爭的。

  「你……你……」燕九被她數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要睡就去睡,免得又說我除了反覆無常、不可理喻之外,還多了項虐待下人的罪名。」

  搔了搔下巴,明月又說:「奴婢剛才說的那些話是難聽了點,但也是事實,忠叔他們真的很關心爺,爺要是有把他們當作自己人,就別給他們找麻煩了。」

  燕九打從鼻孔嗤哼,「反正你都不幹了,還管別人死活作啥?明天以後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了。」說完他便往外走,忿忿的推門出去。

  「這人的個性不只任性,還很彆扭。」打了一個大呵欠,明月很認命的跟了出去,雖然覺得他很不應該,但又實在放心不下。

  遠遠的,她就這樣跟在燕九身後,看他只是不停的走著,穿過花廊、庭院,偶爾會停下腳步。他臉上一片空白,然後看著月亮發呆,就見他衣袂飄飄,一頭長髮也吹亂了,彷彿整個人就要乘風飛去。

  她突然覺得他纖瘦的背影看起來好寂寞,他的人雖然在那兒,可是他的心卻不在,或者該說是已經死了,就像具行屍走肉似的。

  明月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不過雙腳像是有自己意識般的走近,想要一把抓住他,怕他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聽見唏唆的腳步聲,燕九回過頭來,一見是她,開口就沒好氣。

  「你還跟來這兒做什麼?」

  對於這樣惡劣的態度,明月早就學會不要太去在意,所以現在的她已經不那麼容易被打倒了。

  「爺為什麼睡不著?」

  燕九用著深惡痛絕的口氣。「因為我會作噩夢。」

  「為什麼?」她問。

  靜默了片刻,就在明月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燕九澀澀的開口了。「因為夜晚讓我想起許多不好的事。」

  明月走到他身旁,仰起圓臉,想要看清他此時的表情。「所以爺會睡不著是因為常作噩夢的關係?」

  「噩夢?不,那不只是夢而已……」他唇畔掀起一抹飄渺悲傷的絕美笑意。「那是再真實、再殘酷不過的了。」

  「爺都夢見什麼?」明月一向都很好睡,頭只要一沾枕馬上就呼呼大睡了,所以實在無法體會夜裡無法入眠,被噩夢糾纏的滋味。「或許奴婢幫下上什麼忙,可是爺把它說出來,總比憋在心裡好,奴婢不會跟別人說的。」

  他凝望著今晚的下弦月,想起好久好久以前,也是像這樣的夜晚……

  義父交代你的事都記清楚了嗎?

  是,義父……

  很好,義父需要借重這位大人在朝中的勢力,你要好好伺候他……

  我會的,義父……

  義父就知道在所有的義子當中,你是最聽話、最乖的了……

  就在這一剎那,燕九空白的俊臉開始起了劇烈的變化,下顎縮緊,兩排牙齒不停顫抖著,美麗的黑眸像是回憶起什麼,睜得好大、好大……佈滿了血絲……

  好痛……義父……救我……

  我不要……義父……快來救我……好痛……好痛啊……

  我會聽話……我會乖乖的……

  「呵呵……」他用雙臂自衛性的圈住自己,仰頭狂笑,眼角泛出淚光。那些事要他如何跟別人啟齒?他真的說不出口。「哈……哈……這個夢好長、好長……為什麼還醒不過來?為什麼還沒有結束?呵……哈……」

  明月從來沒聽過這樣恐怖卻讓人鼻酸的笑聲。

  「那不是夢……不是……」燕九笑到流下兩行淚水,那淚水在月光下是如此的晶瑩透明,卻又如此悲傷。「你告訴我要怎麼做……要怎麼做才不會再作夢……要怎麼樣才能一覺到天亮……我好累……好想一睡……就不要再醒來了……」

  她哭了,卻不知道為什麼哭。

  就算被人取笑是老姑娘,長得又胖又很貪吃,什麼難聽的話都有,她也從來沒有哭過,可是看到燕九那麼痛苦,她好替他難過。

  「你、你、你先不要哭嘛……這樣很難看,辦法也是人想出來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明月最見不得人家掉眼淚了,何況還是個堂堂的大男人,害她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結結巴巴的安撫他幾欲崩潰的情緒。

  燕九聽不見她的安慰,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雙肩抖動著,「呵呵……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肯愛我、憐我的爹……老天爺為什麼奪定他?為什麼?為什麼?」他痦啞的哭笑聲轉為怒吼,眼神狂亂到了極點。「因為我的身子太骯髒,不配得到嗎?不……它不該給了我又把他搶走……我不服……」

  「奴婢能瞭解你的感受。」同樣嘗過喪父之痛,明月可以感同身受。「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我不管!」燕九揮舞雙手,又陰狠的咧嘴笑了。「呵呵……我才不管……沒關係,我拿老天爺沒辦法,但是……但是我不會放過那個該死的女人……我要親手殺了她……要她付出代價……」

  他笑著拍了兩下手,像個天資的孩子,可是臉上的笑靨好媚,媚得讓人頭皮發麻。  「我要親眼看著她死……看著我是怎麼絞死她……再用她的血來祭爹的墳……呵呵……就這麼辦……」

  「爺,我們回房去吧!」看見他連站都站不住,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明月趕緊朝他伸出手。

  燕九回頭瞟她一眼,那眼神好悲愴、好無助,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跟她說這些話,就連忠叔他們都不知道,也許是太寂寞了,有太多話想跟人傾吐了,而她……他竟然相信她會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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