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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漱玉    


  菊迎秋霜之姿,書生為此株菊花命名為『霜染』,此後霜染伴書生,朝朝夕夕不離分。翌年秋日又至,霜染更為盛放美麗,書生大喜,益加用心照料。

  那年秋季,容陽城的菊花賞,書生全心呵疼照顧的霜染奪得菊中花魁,聲名大噪,霜染頓成容陽城內外備受矚目的焦點。

  霜染名動,引來禍端,樂極生悲。

  來自官家的惡勢力,書生被迫交出霜染,抵死不從的結果是身陷囹圄,死於非命,被官家奪走的霜染,在書生死後不久也漸漸凋零枯萎……

  書生冤死,魂魄飄入地府,入枉死城囚禁千年,再入輪迴,在人界一世一世飄蕩。世世皆飲孟婆湯,他已不記得霜染的存在,只憑殘存破碎的印象,生生世世不斷在尋找一抹溫暖的笑容。

  霜染凋零之後,一縷靈氣散出,重新依附另株菊花而生,在深山翠林裡吸取日月精華,時光荏苒,漫長兩千年的歲月,霜染修煉成仙,歸入仙班,斷絕六根,無情無慾。

  兩顆心,一在天界,一在人間,天上人間,永無交集。

  據說柳重陽死前,對霜染仍是念念不忘,最後他將他對霜染所有的思念寫成一首詩,之後含恨而終。」

  「什麼詩?」聽完這個故事,白霜染無法控制她的情緒,早已淚流滿面,哭紅了雙眼,同時她也明白初見「霜華」時那分莫名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

  「詩題名叫作《菊思》,詩曰:『傲骨清魂碾玉涼,年年蘊秀認重陽;從來孤隱東籬下,哪得秋心更勝霜?』」陸清宇朗聲念完這首詩。

  「哪得秋心更勝霜?」白霜染顫抖跟著覆誦,眼角的淚潰堤似地紛落,原來這個傳說中的「霜染」正是她,而「霜華」則是她依附修煉的棲身之花……

  整顆心揪成一團,疼痛不已,她不明白為何當年化作靈氣的她修煉成仙之後竟是如此絕情!名列仙班,在瑤池當差,長久以來逍遙自在;而那位對她用心至極,呵護備至的書生柳重陽卻在重重輪迴裡轉世,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她甚至已描繪不出他的形貌,腦海裡依稀記得的只有他醇厚溫文的嗓音。

  她自許是天界最盡責善良的仙子,沒想到原來的她根本是朵忘恩負義的菊花精!成了仙,就忘了恩人,她哪配當仙,

  「白靖,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陸清宇不解問著,心忖這個傳說哀傷歸哀傷,可也不至於聽了會哭得這麼淒慘吧!

  「我……我現在心很亂,這個傳說太悲傷了,你先自個兒回屋裡去,我要找個地方靜一靜。」白霜染說完,口中輕唸咒,身影瞬間便消失無蹤。

  「白靖,有事別擱在心上,說出來讓我……」

  偌大的花園裡,只餘滿心納悶的陸清宇獨自佇立在秋風中。

  到了隔天早上,白霜染才又出現在陸宅,一夜未歸,陸清宇心頭甚是掛念,聽到白霜染回來,便直關心追問。

  「白靖,你昨夜去了哪裡?一整晚都不見人。」

  「只是隨便走走。」白霜染隨口應著,吹了一晚的風,繁星點點,她紊亂的心緒一如熠熠星輝,閃爍明滅,毫無秩序,愈想愈是亂,怎麼也厘不清頭緒。

  黎明初曉前,她偶然想起臨下凡前,老君殷切的交代。

  如今她的心清明不再,事實擺在眼前,再明顯不過,她凡心已動,深深為紅塵俗事所牽動!這段時日的相處,陸清宇早已是她的牽念,而在知悉容陽城的傳說之後,心頭的懸念又添一樁,柳重陽……

  記憶裡全然無他的存在,要她如何在重重輪迴中找出他,以報他當年一番真心愛護?

  「你怎麼了?聲音聽來悶悶不樂的,從昨晚跟你提了霜華的古老傳說後,你就變得怪怪的。要是早知道這個故事會意你不開心,我就不說了。」

  「我沒事,真的沒事。幸好……你有跟我說這個傳說……」不然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我自己是個多可惡又忘恩負義的菊花仙。

  「真的沒事?」陸清宇還是不放心。

  「真的沒事。」白霜染強顏歡笑,此刻她心頭的事如何能對他人道?

  「好,口說無憑,證明給我看。」失明這些天,已讓他練就比往日更為細密敏銳的觀察力。

  「啊,證明?要怎麼證明?」白霜染怔然。

  「來,陪我出去走走,待在家裡就是覺得悶。」他舉起枴杖,一如往常要白霜染領他,臉上揚起一貫溫和無害的笑容。

  「喔,好……好吧!」陸清宇的招牌笑容最是讓白霜染無招架之力,她接住枴杖,領著他出府散心去。

  一路上白霜染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對陸清手不理不睬,他頓覺自討沒趣,心頭有些不暢快,閒聊時故意加兩三句諷刺的話,白霜染卻恍若未聞,讓陸清宇暗暗氣惱。

  依著陸清宇的意思,白霜染陪著他來到容陽都府。

  到了大門前,白霜染攙陸清宇下車後,讓差役領著地入內,陸清宇執意要白霜染陪他進去,她卻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兩人在都府門口僵持了好一會兒,末了陸清宇拿白霜染莫可奈何,才悻悻然讓差役帶他進去。

  白霜染到底在煩些什麼?問也問不出答案,今天態度又是一副冷漠難以親近的樣子,他好意關心,反倒被撥一身冷水,一思及此,陸清宇心中的不悅更深了。

  都府內,陸清宇因中毒失明,復明無望,決意辭官,都府大人極力挽留不成,也只得妥協,無奈同意。

  一番商談後,陸清宇從大人口中得知鷹三被縛,送至都府判刑一事,深感訝異,任他百思也不得其解,末了只得先壓下心中的疑問,帶著滿心的訥悶步出大門。

  「再來想去哪裡?」白霜染低聲問著,沉悶的嗓音平板單調,失去了往日的輕快明亮。

  看白霜染這個樣子,陸清宇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決計非追根究柢,纏著白霜染,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失明受傷這段日子以來,白霜染一路陪著他,盡其所能幫助他,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今天白霜染有煩心的事,說什麼他也要逼問出來。

  白霜染已經給他太多太多,如今該換他來為白霜染分擔分擔。

  就算只能分擔些許憂煩也好,他只盼能早一刻再聽見白霜染輕適悠然的笑。

  第八章

  離開都府後,一雙人影緩步在容陽城大街上走著,白霜染領著陸清宇,心不在焉,外界的聲響紛擾全然被她隔絕在心門之外。

  白霜染心頭悶,陸清宇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意關心卻得不到回應,心中很是惱火,想他最重視疼愛的成音妹子,他也不曾如此在意過,偏偏這個白靖不識相,不懂得領情,讓他想來就是有氣。

  等等,在意……他對白靖比對成音妹子更加在意,這……這不對啊!陸清宇愈想愈怪,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白靖也是男人,他怎麼會……

  不會的!陸清宇臉一沉,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趕緊將方纔的念頭給驅逐出境。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事,腳步卻十分和諧,一前一後走著,直到白霜染不意撞上一群人牆,差點跌跤,才讓她打從太處之境回魂。

  「唉呀,好疼,我!我怎麼又出神了?」白霜染揉操撞疼的額頭,喃喃自語,身旁的陸清宇聞聲問道:「怎麼了?」

  「喔,跟前聚了一堆人,鬧烘烘的,好像是在看什麼熱鬧似的。」

  「看熱鬧?」聽來好像頗有趣的樣子,應該可以稍微轉移白霜染的在意力,陸清宇想了想便微笑說道:「咱們也過去湊湊熱鬧,好不?」

  「喔,好啊!你想去,我就帶你去。」白霜染答得有氣無力,要死不活的。

  「白靖,開心點,有好心情,看熱鬧才有趣啊!」陸清宇鼓勵道。

  「好啦,好啦,我盡量就是。小心,前頭有個窟窿。」不忍折了陸清宇的好意,白霜染強壓下心中的愁悶苦笑回答。

  鑽進人群之中,白霜染只見三個人影被圍觀看戲的群眾所包圍,二女一男,年輕男子站在推車之前,一名打扮光鮮亮麗的綠衣少女擋在年輕男子跟前,一臉嬌蠻,盛氣凌人;另一名紫衣少女年紀稍輕,俏臉稚氣未脫,站在年輕男子身後,看來有些怯生生的。

  白霜染問了旁人眼前三人的姓名來歷,聽完忍不住咋舌,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讓她起了濃厚的好奇心,轉述給一旁的陸清宇聽,收到的也是相同的表情。

  原來年輕男子喚作袁少楨,相貌端端,是個賣菜郎;紫衣少女是大街上酒館老闆女兒的女兒陸靜雨,心儀袁少楨,這已是公開的秘密;另一名綠衣少女則是半年前才舉家遷入容陽城的富家千金柳淳音,不過短短數月,柳淳音的「刁蠻」之名在容陽城內早已家喻戶曉。

  不知為何,刁蠻的柳淳音只要有上街,就愛找袁少楨麻煩,一次兩次,袁少楨看她是個女子,忍讓不予理會,但愈不搭理的結果是每下愈況!今天柳淳音不知道吃錯什麼藥,居然使喚下人直接掀了他賣菜的攤子,當眾挑釁,這口氣任誰也吞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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