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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凌淑芬 趙紫綬陡然站定,旋身面對她。「不!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能問妳現在在想什麼嗎?」梅蘭妮謹慎地看著她。 趙紫綬走到流理台前,潑水沖了下臉,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明天一早立刻帶戴倫離開!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紐約法庭待審的案件堆得跟天一樣高,以章柏言的影響力,他應該三天之內就能讓自己的案子插隊到最前面。天知道,他說不定一回去立刻找律師,明天法庭一上班就接到案子了。」梅蘭妮實際地指出,「倘若如此,妳擅自帶戴倫離開美國,等於犯了綁架罪。身為一個律師,我不能建議我的客戶採取違法行動,否則我的執照會被取消。」 「那身為我的朋友呢?」趙紫綬輕聲說。 梅蘭妮的神色更謹慎。 「讓我這麼說吧!身為妳的律師,我一定要明確地告訴妳,妳不能犯下綁架罪,不能逃到一個和美國沒有邦交、沒有引渡條款的國家。否則如果妳不幸犯了這些錯,在法律追訴期限之內妳會立刻被捕,並且被引渡回美國受審,妳明白嗎?」梅蘭妮深深看她一眼。 好,她頂多永遠不再來美國。不,她會乾脆一輩子不離開台灣。這對她一點都不是難事,反正她本來就打算回台灣定居。雖然美國的好朋友很多,以後他們可以來台灣找她,可是她不能冒一點點失去戴倫的危險。 「頂多我……」 「啊啊啊,請妳不要告訴我,我什麼都沒聽到!」梅蘭妮飛快掩住耳朵。「我明天一早必須準時上班,然後我不會再知道妳的行蹤。但是身為妳的律師,我一定要慎重建議妳不要採取任何違法行動。」 「我明白。」趙紫綬張開雙臂,緊緊和她抱在一起。「噢,梅蘭妮……謝謝妳,這些年若沒有妳這個朋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噢,親愛的,這句話應該是讓我來說才對。」梅蘭妮抽了抽鼻子。「好了,我得去睡覺了,明天一早還得『準時』上班呢!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我會的。如果妳需要我,妳知道上哪兒找我。」離開之前,她會把在台灣的聯絡方式貼在冰箱上。 梅蘭妮歎了口氣,拖著步子回到自己房裡。 ☆ ☆ ☆ ☆ ☆ ☆ ☆ ☆ ☆ ☆ ☆ ☆ ☆ ☆ 趙紫綬度過了生命中最煎熬的幾個小時。 她盡量不吵醒戴倫,把行李迅速打包好。幸好許多笨重的書和用品早已用海運寄回台灣,剩下的是較輕便的衣物。 她在客廳裡裝箱,不時盯向門口,彷彿隨時會有一隊警察破門而入,像逮捕狄尼托一樣的逮捕她。 然後她開始笑自己疑神疑鬼。無論章柏言再如何神通廣大,美國的法律執行效率也沒有這麼快。儘管如此,她的精神越來越緊繃。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用逃的逃出美國,而逼她逃走的那個人,會是章柏言…… 她訂機票的時間太倉卒,只來得及訂到下午兩點起飛的班機,中途必須在洛杉磯轉機。直到今晚八點離境之前,她和戴倫都還待在美國領土內,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出現變數。唯有雙腳踏在台灣土地的那一刻,她才能真正的安心。 早上八點,梅蘭妮出門上班。離開前兩個女人又抱了抱,互祝彼此幸運。 趙紫綬檢查一下隨身行李,確定所有的證照都在裡面。 「戴倫,起床囉,我們該出發到機場了,還要坐好幾個小時的車車哦!」她走進房裡,親親兒子蘋果般的睡臉。 「唔,嗯……」戴倫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他連賴床的樣子都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鈴──鈴── 電話響起的那一刻,趙紫綬整個人彈起來。 老天!是電話,不是電鈴!她幾乎虛脫地按著胸口。沒有警察會衝進來,冷靜一點,趙紫綬。 「哈囉?」她軟著腿,飄到客廳裡接電話。 「是我,梅蘭妮。」 「嗨,妳忘了什麼東西嗎?」害她差點心臟病發作。 「沒有,但是我今天一早到辦公室,就接到一張紐約來的傳真,是妳前夫的律師發過來的。」 他們的動作這麼快?趙紫綬胸口發緊。 「我不想知道他們要什麼。」 「呃,我想……這封律師信的內容,妳會想知道。根據信上的說法,以及傳真過來的副本──章柏言正式簽署一紙法律文件,放棄所有跟戴倫有關的權利。」 「什麼?」趙紫綬不禁輕叫出來。 「相信我,我跟妳一樣錯愕。他的律師說,文件正本會在第一時間請快遞送過來。」梅蘭妮皮椅一轉。「但無論如何,紫綬,妳可以不用逃走了,戴倫不會被任何人搶走的。」 「但是……為什麼……」她腿一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打算收到正本之後,打電話給他的律師,問問他們在搞什麼鬼,妳想看看這份傳真嗎?我立刻傳回家裡。」 「好的,麻煩妳。」她輕聲說。 五分鐘後,趙紫綬站在傳真機前,將律師信和那張聲明仔仔細細讀過一遍。 這是真的。章柏言要將戴倫的監護權還給她。 為什麼呢?他昨天離開前還是如此生氣,誓言要和她對抗到底…… 這是另一個新詭計嗎?可是它的目的是什麼?對他有什麼好處? 又或者,他在飛回紐約的途中終於想通了,他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所以他乾脆連戴倫都不要了? 這是比較有可能的事。到底兩個多月脫離現實的生活,改變不了什麼。待激憤過去,他的理智就會回來。 這是她一心期盼的,可當它真正落實在心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淒酸。 叩叩叩── 這次是真的門口有人。想起五分鐘前自己的驚慌失措,趙紫綬有一種荒謬大笑的衝動。 「哪一──」詢問戛然而止。 章柏言一手勾著外套,不修邊幅地杵在門外。 他甚至還穿著昨天的那套鐵灰色西裝。 趙紫綬怔怔望著,傳真紙還在她手上。 「嗨。」他平靜地招呼。「我猜妳已經收到愛德傳過來的副本了。」 趙紫綬轉頭走回沙發上坐下,繼續發呆。 「這一份交給妳的律師,她會知道該怎麼做。」章柏言走到她身前,從後口袋抽出一張折迭整齊的正本。 她木然地接過來,把幾乎背下來的字句再重讀一遍。 「章柏言,你不能這樣玩弄別人的情緒。」她的語調平板得讓人擔心。 章柏言好久沒有聽過人叫他的中文全名了。上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是他的父親。 他直接盤腿,在她身前的地毯坐下來,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雙掌裡。 「我很抱歉……」 她搖搖頭,一顆眼淚從玉白的頰滑下,還是沒有太多表情。 「我就是一個這麼差勁的男人,性格爛得要命。」章柏言伸手將那顆淚拭去。「之前去紐澤西的事──我承認我一開始的動機不夠光明正大,但是後來我就改變了。」 「你有這麼多機會可以向我說出事實!」她恨恨地道。 「我知道!可是一開始我是不在意,」章柏及時抓緊她的手,不讓她氣得縮回去。「等我發現我真的在意時,謊言已經發展得太深,我不敢說出事實了……我怕妳一聽到,一定會轉頭就走。」 「你可以該死地確定我會!」她冷冷道。 「那妳就能明白我為什麼不敢說了。」章柏言無奈地微笑。「我以為查爾斯的案子了結之後我還會有很多時間,屆時我會用盡一切力量讓妳明白,妳和戴倫對我有多麼重要。沒想到……」 沒想到,一切還來不及走到那一步,就被揭穿了。 「你確實很差勁!」趙紫綬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擤了下鼻子,糊成一團塞回去給他。 章柏言收回自己的口袋裡。 「我要的從來不是戴倫──當然我也要他,我願意用所有財富換回這個小可愛。」章柏言輕吻了吻她的指關節。「但我真正想要的人,是妳。」 她還是搖搖頭,眼眶越來越紅。 「我很抱歉總是在妳面前表現出最混蛋的一面,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愛人,畢竟在我發現自己戀愛的那一刻,第一個反應是躲到另一個城市去,然後我們兩個人分開了四年。」他自嘲地說。「接下來,我大概還是會做一大堆事情惹妳生氣,有些是故意的,大部分是不小心。無論如何,我不願意妳是因為受到威脅才留在我的生命裡,或者更糟的,直接跑去躲起來,從我的生命消失。」 「你已經害我失眠一整夜,距離心臟病發作只有一步遠了。」她嚥下喉間的硬塊。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無法保證以後不會再惹妳生氣,畢竟我就是這副囂張霸道的臭脾氣,將來就算能改,也已經不知道把妳氣壞多少遍了。」他挺起身,溫柔地印上她的唇。「不過,如果我再做出任何蠢事的話,請相信我永遠不會真正傷害妳,好不好?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回復理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