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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宣媛 因為被拒絕的難堪,巧妍不想面對雲焰。沒下雨的日子,她一路快馬加鞭,十餘天後即返回京城。她趕不走他,就任他追隨在後,十多天來都沒和他說過半句話。 他仍是盡守本分的保護著她,知她不想同他說話,便默默地隨侍在旁,幫她打點食宿等瑣事。凝滯在四周的詭異氣氛,沉重得讓人幾乎要窒息。 她回到公主宮殿,洗去一身塵土,把自己浸泡在瀰漫茉莉花香的澡池裡,很久很久。身體因趕路而疲累,加上心情的沉鬱,使她完全提不起勁,失卻往常的活力。 宮女幫她著衣、拭發,方梳理整齊,就聽得公公來報,說皇上宣她晉見。 她步出房門,看見雲焰守在門口,身上還是剛回宮時的裝扮,可見他尚未回房梳洗,一直在她門外顧著。 她都已經說她不要他,此後不會再理他了,但見他仍一心為她執著的模樣,霎時又擾得她思緒紛亂。 她說服自己,他是因她公主的身份才這麼忠心耿耿,他守護的是公主這個人,而不是她巧妍……唯有如此,她才能支撐著僅有的尊嚴,從他面前傲然走過。 入夜的夜晚,雨下個不停,她乘坐轎子由幾名宮女陪伴到景陽殿面見皇上。知道他跟著後面守在長廊上,她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假裝很開心的出現在她父皇面前。 「父皇、母后,妍兒回來了,」她笑意盈盈向座榻上的帝后蹲身行禮。 「朕天天盼著、等著,你可總算回來了!快起來吧。」 皇帝對她三不五時溜出宮廷的行徑習以為常,並不惱怒,反而欣喜她這次回來得早。 「妍兒,快過來看看,朕親自幫你挑選了十幾位才華出眾的好青年,你來選一位當你的駙馬吧。」他接過公公呈上的畫軸,欲遞給巧妍觀看。 「妍兒才十七,不急著出嫁,父皇就吃點虧,多養女兒幾年吧。」她耍賴的推卻皇命。 「這怎麼成!」皇帝眉頭一皺,先塞了兩三卷畫軸到她手裡。「你的五個皇姊都在十七歲之前嫁了,你也不能破例,快打開畫來看看。」 「哎呀,父皇。」她扁嘴瞪眼,把畫軸丟到公公懷裡,扯著皇帝的著猛搖。「我是公主耶,就算再等一、二十年,也依然會有人搶著娶皇帝的女兒,您就別擔心了!說呢,皇姊們都出嫁了,只剩下我這麼個小女兒陪伴在父皇您身邊,我若也嫁出去了,您多孤單哪!」 「可今年好人才特別多,朕都幫你選好了……」被他最疼寵的女兒一搖,他頭都昏了。 「好人才留到明年、後年難道就變成蠢材了嗎?要真跟妍兒有夫妻緣分的,不管再過幾年,也都還是我命中注定的駙馬呀!父皇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要是嫁錯人了怎麼辦?」她賴皮的使出拖字訣,總之就是先拖了再說。 「怎麼可能嫁錯?這些個青年才俊都是出身良好、品行端正,可說是千中選一的好人才,朕捨不得讓給別家千金,全留給朕最疼愛的公主先挑選。你別想藉故推托,朕今天一定要你從中選出一個出來!」 看父皇沒得商量的樣子,巧妍也有點緊張了。如果惹得父皇生氣,自己欽點一名男子當她的駙馬,那最後倒霉的還是她,她還是多找名說客勸勸他好了。 「母后——」她賴到皇后懷中猛撒嬌,「你看父皇急著把我趕出去,一點都不心疼我啦!我嫁人了,父皇、母后就不能常常見到我了,這樣也沒關係麼?」 皇后憐惜地摟住她,轉頭向皇帝說道: 「皇上,妍兒不想太早嫁,您就多讓她過幾年逍遙的日子吧!真嫁了人,也未必就好……」 皇帝揚手阻止,「皇后,你不用多說,朕已經決定了,今年一定得將妍兒嫁出去。若讓她再繼續逍遙下去,說不定哪天她連皇宮都不想回來了!」女兒如脫韁野馬似的愛動性格他很瞭解,必須趁她還安穩待在宮裡的時候看牢她,順順利利的把她嫁出去,才能讓他放下一顆心。 「母后——」她抓住皇后袖擺催促道。—— 「皇上,要不,就多留妍兒一年如何?等她慢慢適應即將出嫁的事實再——」 「皇后,你一向貼心順朕意,怎麼今兒個特別反常,處處跟朕唱反調?,」皇帝微怒,直盯著皇后瞧。 「臣妾不是要和皇上唱反調,只是心憐妍兒年紀還小……」溫善的皇后柳眉微蹙,像壓著什麼心事。 「不小了!你忘了她三皇姊十五歲就嫁人,皇后你不也是在她這年紀入宮的嗎?」 皇帝心意堅決,巧妍暗覺不妙,心想這回是在劫難逃了。 「皇上真要妍兒這時出嫁?」皇后吐出一大口氣,調節呼吸後問道。 巧妍抬頭望向神情頗為怪異的母后,有種莫名詭異的感覺。 「當然是真的。」皇帝也察覺她的異樣了,精明的雙眸不斷審視著身旁的皇后。 皇后放開女兒,下定決心般唇角帶笑道: 「若真要妍兒嫁,她就只能嫁雲焰。」 「雲焰?」皇帝想了一下,才想到雲焰是巧妍的隨侍。「皇后,你在胡說些什麼!」 「臣妾不是在胡說。」是該說出來的時候了,她妥善隱藏了十七年的秘密。她揚著迷離哀傷的笑容跪倒在皇帝面前。 「你這是在做什麼?」皇帝一楞,直覺要扶她起來。 皇后卻用力一磕頭,細緻脆弱的額角直接撞擊在幽黑的玉石地板上,發出叫人心驚的沉重聲響。 「母后!你不用為我這麼做——」她急著步下座榻衝向皇后。母后反應之大,讓她心裡充滿罪惡感。 她的話被皇后截斷,「臣妾犯了欺君之罪,請皇上降罪!」 字字清晰無懼,皇后原要再繼續磕頭,卻被皇帝一把拉起身子,不讓她再磕下去。 皇后額角掛著叫人觸目驚心的鮮紅傷口,一道細而濃稠的血液,沿著她細白優雅的臉部輪廓緩慢滴流。 「什麼欺君之罪?你說!」皇帝沉聲問道。灼烈雙目逼視著他最信任的妻子,如果連她都欺騙他,那他還能相信什麼人? 巧妍以及在場的公公、宮女們,震懾於皇帝的沉怒,無人敢遞出帕子給皇后擦拭血滴,眾人皆靜默屏息,等待皇后即將說出口的話。 皇后長睫一動,迎視皇帝猜疑震怒的眼眸。 「妍兒並非臣妾親生,雲焰才是皇上的親生骨肉。」 巧妍以為自己聽錯,卻仍不可抑制的往後顛躓數步。 「你說什麼?!」皇帝不敢置信地握緊皇后的纖臂。「你再說一次!」 皇后眼裡淚光閃動,聲調淒涼,緩緩說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皇上還記得十七年前,臣妾懷胎五個月時,請求聖命讓我回家鄉待產一事嗎?」 「說下去。」皇后娘家是得寵的貴族,家業龐大,他想她是因有孕而想住在熟悉的地方待產,於是讓一大群侍女、護衛陪伴她返鄉,安全地把妻子交到國丈府裡,當時並沒有多想什麼。 「臣妾為避禍回家鄉——」 「避禍?避什麼禍?」她是皇后,誰的歪腦筋敢動到她頭上去? 「皇上亦有所耳聞吧?許德妃早臣妾數月誕下皇子,在她生下皇子後,後宮裡不再有妃嬪誕下嬰孩,傳聞是她用計迫使有孕宮妃墮胎流產,以鞏固她孩子將來能擁有太子的寶座。」 皇帝聞言沉吟片刻。許德妃善妒、剷除異己的流言他時有所聞,但他苦無直接證據辦她,且因她是他唯一皇子的母妃,他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不和她計較,沒想到他之所以子嗣薄弱,竟和她有關! 「臣妾生性軟弱,為保腹中孩兒順利生下、平安成長,只好躲回娘家生產。」現在想起仍是心有餘悸。當時她悲傷的以為,她的孩子終將命喪於後宮的鬥爭之下。 「回到家鄉後,我在寺廟參佛時,巧遇童年友伴周彩青。她和我年紀相當,彼時亦懷有身孕,因有感於我父親在她幼時曾救周氏一家性命,對我十分尊敬友好。寺中方丈也特別辟了間廂房給我和她歇息敘舊。難得有人可以讓我不必猜忌的與之談心,我便不知不覺將心中憂愁說給她聽……」 巧妍在聽見周彩青這個名字時,臉色頓時慘白,渾身發起輕顫,瞬間明白母后不是胡言亂語,她說的都是真的! 「彩青考慮許久之後,主動提出願和我交換孩兒養育的計畫,她願讓她的孩子入宮,以避免皇嗣在後宮鬥爭之中或死或傷。」她承認她自私,聽到彩青提議時,她心中是暗喜的。 「孩子是娘親的心頭肉,她怎肯將自己的孩兒送入隱藏暗濤的宮廷,代替別人的孩子承受或許會降臨的生死危機?」從來只聽說生不出皇子的皇后,從民間偷偷抱養男嬰充為己出,沒聽過以民間女嬰偽替入宮的。 「用她腹中孩兒來報答我爹救她周氏一門的恩情,她認為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