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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沈曼奴 轉過身,我跨步走向光莒新城。 繞過這個路口,便進入住宅區。和學校附近的繁華相比,這裡寂靜得有點誇張。 路燈黯然,我的影子透著微弱的月光,拖得長長的。那種一個人漫步在孤寂黑夜中的感覺,有點淒美、有些傷感。 我時常藉著這種感覺醞釀淚水。我覺得眼淚真的是一種很好的發洩工具。 可是現在我卻不想哭,因為實在沒什麼值得哭泣的! 我有點氣自己現在不知在幹什麼?!只是喜歡一個人罷了,為什麼非得弄得驚天動地的才行?似乎在下意識裡,我期待著和小說一樣轟轟烈烈的愛情! 憑我如此平凡的人呵! 原來我和所有我以為幼稚的女孩一樣,夢想著有一天能飛上枝頭。 我……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曾經很認真的向姜美禎、龔信文提出這個問題。姜美禎說她活著就是要迷昏所有男人,以及不斷的談戀愛。龔信文則說人活著,大概就是等著吃三餐吧?! 我問得很認真,他們卻答得很敷衍。 身為一個學生,每天固定一個時間起床、到達學校、和同學聊著千古不變的話題,然後回家、做做日常雜事……日復一日,過著同樣的日子……日復一日,覺得生活除了無聊就是無聊!而充實,何謂充實的生活?每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一樣在過,為何有人蹉跎,有人則讓時間過得實實在在?這之間的差別從何定義? 想……想談戀愛……談戀愛以後,類似這樣的疑惑,是不是就會減少? 我笑自己神經!姜美禎他們可能會笑我想男人想瘋了! 停在公寓大樓前,我掏出鑰匙要打開一樓大門。一邊將鑰匙對準鎖孔,一邊心想——談戀愛?連個對象都沒有,還想…… 我還沒扭轉鑰匙,大門卻被打開了。我仰起頭,腦中轟隆一響…… 下午被王子撒泡尿在衣服上的男子站在電梯前,是他幫我開的門。 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一時傻住。我只不過是仰起頭,與他目光相遇…… 唉!想男人想瘋了? 電梯門開,我和他走進電梯,這回我不再伸手去按樓號。 「你還在唸書吧?」他開口和我閒聊,「附近專校的學生?」 「我在工作了!」我撒謊,好玩嘛! 他一臉不信,不過沒進一步問。只是又道:「怎麼這麼晚回來?」 我不喜歡陌生人以關心的口吻問這種問題。「你還不是一樣,這麼晚還站在這裡?」 他扯了扯嘴角,對於碰我的釘子似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拿衣服去送洗。」他故意提起下午那件事。 「騙誰?洗衣店會營業到這麼晚?」這下我對我的態度也有些訝異。我很少在初識的人面前表現出這麼真的自己。 他卻笑了起來,那笑容是會炫惑人的。「我先拿去送洗,然後又到朋友那裡聊聊,所以現在才會站在這裡。」 「你幹嘛跟我報告你的行蹤?」我雙手抱在胸前,不以為然的道。 「大概是因為剛才我問起你的行蹤吧!」他倒答得有板有眼。 我看了他一眼,沒話可以再和他扯下去。 他卻又說道:「洗衣店老闆告訴我,衣服不一定洗得乾淨,怎麼辦?」 「騙誰?沾在衣服上的狗屎都洗得起來了,與水相溶的尿會洗不起來?」反正先前也沒多淑女過,講話能多粗俗就多粗俗。我還是頭一次遇到能讓我這麼爽快開口的人,在他面前我沒打算保持什麼形象。 他又笑了,對我的話完全不以為忤。「你真的在工作了?你和別人說話都是這樣的嗎?」 我想他大概是給我一個說實話的機會。但我若說了實話,不就自首先前我說的是假話? 「我很老了,你看不出來嗎,而且我沒受過什麼教育,朋友間都是這麼說話的;我以為你也是。」他才不是我這類沒教養的人咧!下午他穿著西裝,氣質昂然而優雅;現在他穿著一件淡褐色的休閒服與米白色的休閒長褲,有著十分迷人的帥氣。可是我卻故意貶低他,看他會有何反應。 他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你很老了?我以為你才十六、七歲。」 他盯著我的臉看,好像想掃瞄出我臉上是否有代表上了年紀的皺紋。但他的眼神同時揪住了我的心,我心驚地撇開頭,微怒道:「你老人家怎麼這麼多話!」 「我多話?」他無辜的反指著自己。不過我知道比較傷他心的是「老人家」這三個字。 「有夠多話!」 電梯終於抵達十四樓,我以快速走出電梯來表達與他說話的不耐煩! 轉動鑰匙打開公寓大門時,我卻回頭問亦在開鎖的他,「喂!本來住我們對面的不是一個殷奶奶嗎?她搬走了?」 他臉一沉,「她是我姑婆。一個半月前去世了。」 「啊……」殷奶奶看起來一向十分健朗的,怎麼會突然……我打開門,但沒有舉步入屋。我又問他,「殷奶奶養的狗呢?」 我想他現在一定在心裡嘀咕:這女孩還不是一樣很多話! 他咧嘴一笑,「『威利』在裡頭,你要不要見見它?」 我搖搖頭。原來他養著威利,身上有威利的味道,王子才會在他身上撒尿。 「喂!」當我轉身入內時,換他喚住了我。他說:「我們會再見面。」 他語中的篤定令我心中一悸。我踢掉腳上的鞋子,滿不在乎的說:「住對門本來就會常常再見面的,有什麼了不起?」 我合上門,上了鎖,兩手伏在門邊,唇邊卻忍不住地淺笑。 我不知道我在笑什麼。我在開心嗎?有點滑稽! 我轉身走入房間,喵嗚立刻跑來我的腳邊和我打招呼。我打開收音機,拿起床邊的毛線球與喵嗚玩著。電台裡傳出一女性歌手的歌聲—— 因為我的心 我的心 注定我這一生必須在你的劇本裡 賣命的哭泣 囚為我的心 我的心 注定我這一生必須在戀人堆裡 可憐的孤立 我如被捅中心事般坐正起來,立刻將收音機關掉。 孤寂……不論身置何處,我都有被孤立的感覺…… 在戀人堆裡,可憐的孤立?這些歌詞是預言嗎?近來我的確有這種感覺…… 站起身,我走到書桌前,摸摸桌上的課表,然後反身將自己狠狠地甩到床上! 喵嗚很習慣我這個動作了,當我躺在床上後,它會過來舔我的臉。 瞇著眼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我想起章翰郎所說的,他還沒遇到讓他想送她回家的女孩……有一天會吧!有一天,他會遇見令他心動的女孩的。 沒有奢求過他會來追我,但希望在我畢業前,他別和任何女孩子交往。現在,我卻不確定了,或許他身旁有個女友,會讓我早點死心。 可是,我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他呢? 當自己覺得喜歡上某個人時,有兩種原因。一種是情不自禁的喜歡——當兩人相遇時,打心底升起了一抹就是他的迷戀!另一種,則是有目的的喜歡。比如說為了想談戀愛、或是想結婚,而開始注意著周邊的人,發掘自己可以喜歡的對象。後者所代表的喜歡,包括了感情之外對於現實的衡量。 而我對章翰郎,是屬於哪一種喜歡呢?是情不自禁,或是為了想談戀愛而喜歡他呢? 想談戀愛……腦海裡隨時都是這個念頭。 想有個男友……因為他可以送我回家! 我側過身子,與喵嗚摩挲著雙頰,如祈願般的自言自語:「喵嗚,等到明天醒來,能不能不要那麼費心的去喜歡一個人,而是有個人好喜歡、好喜歡我……」 有一滴淚自眼角滑落,隱沒在髮際。 孤單的面對自己真的很可怕。 所以我渴望談戀愛,渴望……渴望有個疼我、陪我的人! 第三章 週四,阿嬤的課。教室裡瀰漫著嗡嗡嗡的嘈雜聲。 坐在最後面就看到不少人嘴巴動來動去,以及漫天飛舞的紙條。 除了阿嬤可以任我們為所欲為之外,今天只有四堂課也是原因之一。由於下午是小週末,只見大家互相邀約參加各自安排的活動,搞得沒有人靜得下心來聽課。 聽說阿嬤只有五十四歲時我嚇了一跳。她長得好矮,而且微駝,佈滿皺紋的面容是滄桑的;髮絲全白,總在後頸項綰成髻;講課的聲音低啞而不清,但她不常講課,她只是日復一日拿著一本老舊的筆記在黑板上寫著字,考試就從筆記裡出題。不過我們都知道,讀考古題就能拿七十分左右。 我一直以為她七十歲了,甚至下止,因為她看起來比我近八十歲的奶奶還老。 有一次在學生信箱看到一封從大陸湖北寄來的信,信上的名字有些熟悉,我一向不太記老師的名字的,但我拿起那封信,在下課時交給阿嬤,問她那是不是她的。阿嬤看著來信的地址,竟然笑了,臉上的滄桑閃動著燦爛的歡喜。她一直向我道謝,告訴我湖北是她的老鄉,她一直和那邊聯絡不上,沒想到意外的收到那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