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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沈曼奴    


  「這真的不是我弄的。」我指著約有半截脫離車身的保險桿,嘗試跟他劃分責任。「也許是剛才有人騎摩托車撞下來的,也或許在這之前它就壞掉了,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確不知道。」他伸出手往兩側一擺,「難道你知道?」

  我輕敲車板,說道:「這是高級車耶!怎麼可能輕輕一踹就……」

  他銳聲截斷我的話。「原來你也知道這車是高級車哦!」

  我的嘴一時間合不起來。就是因為我知道這車是高級車,我才極力地擺低姿態。可是也就因為這車是高級車,打一開始我就不該動歪腦筋的。

  我在心中暗歎了口氣,蹲下身,使力將彎曲的保險桿托回原位。

  「你看,這可以歸回原位。」我使盡力氣,臉頰熱得發汗,硬是將保險桿扳上來。

  但,可能是因為多次傷害,堅固的保險桿上頭既有凹陷又有扭曲。雖然如此,我還是睜眼說瞎話:「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

  「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他譏諷地重複我的話。

  我刻意忽略他射得我背脊發冷的視線。「如果你是指這個的話……我馬上擦乾淨總行了吧?」

  望著上頭又黃又黑的漬斑,我吞口口水壓住湧上喉頭的胃液。掏掏褲袋,找不到紙張,我沒有隨身攜帶手帕面紙的習慣。

  抓抓衣擺,然後心一橫,眉也不皺一下,直接用手抹去保險桿上的黃漬!

  「你……」他顯然也十分驚訝。

  我將手背在身後,努力忽略手上嗯心的黏濕。「如果你還要我為車子的損失負責,那我也沒有話說。你開個價,看看修理保險桿和補漆大約需要多少。」

  想跟他辯解責任問題是辯不出個所以然的,所以我非常乾脆的提議以錢解決問題。

  他無言注視著我約十秒左右,接著轉身打開車門,探頭人車裡拿出一盒面紙。「先擦乾淨。」

  我無視他遞過來的面紙,只想盡快解決這場糾紛。「開個價錢,再給我你的名片,約個時間我將錢送過去。」

  「拿去!」他低聲命令。

  我看了看面紙,卻未依他所言接過面紙,拭去我左手上的髒污。

  「或者要車子進廠修理後再清算?」我極鎮定的又說。

  他出乎人意料的,將整盒面紙放到引擎蓋上,不發一言抓住我的左手,一手緊鏟著我的手腕,另一手連抽幾張面紙,為我擦去手掌上噁心的東西。

  他過於用力地抓著我手腕,讓我覺得他要折斷我手骨似的。我不敢喊疼,只是僵在原地;然而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心臟的猛烈跳動。

  他未放開我的手,又彎身人車裡拿出一瓶礦泉水。

  當他打開瓶蓋,我突然大喊:「我自己來!」

  沒在意他微揚唇角露出的譏誚,我接過礦泉水,淋濕手後,再一次拭淨。

  將礦泉水還給他時,他已將髒的面紙放人一紙袋,接著妥善收好另兩樣東西。

  他關上車門,探手人西裝暗袋。「這是我的名片。」

  接過他的名片,得知他叫潘朗瑟,名片上的頭銜是協慶集團總經理。

  不知道這個協慶集團和全國幾家連鎖的協慶百貨公司有沒有關係?如果有,也許我該露出驚識大人物的恐慌表情。

  將名片放人上衣口袋抬起眼,見他拿著紙筆。

  「告訴我你的姓名和住址。」他說。

  「我不會跑掉。」我說過會賠償他的損失,絕對負責到底。

  他又輕笑了一下。帶笑的俊容極易蠱惑人心,不過我深知他並不想蠱惑我,因他此刻的笑容擺明是一種嘲諷。

  「如果我們角色對換,你會相信你說的話嗎?」

  我聳聳肩,問道:「大約需要多少錢?」

  他劍眉一挑,「我要求你的身份證,或者你可以給我一張你的名片也行。」

  更絕的諷刺!

  瞧我寒傖的一身|皺巴巴的寬大襯衫、黑色牛仔褲、拖鞋!別把我當做偷渡客就很好了,還朝我要名片!

  「大約需要多少錢?」我又問了一次。但願那微少的存款負擔得起。

  他不回答,逕自發問:「貴姓?」

  「辛,辛苦的辛。」面對他強硬的態度,我不得不妥協。「我叫辛盼語。」並告訴他我宿舍的地址。

  他逐字抄下後,又問:「電話?」

  我搖搖頭,「沒有電話。」

  他望了我一眼,眼底明寫著不相信。

  看了下表,他說:「我還有一點時間,我想確定這地方是真是假。」

  我相信他的公司絕對和協慶百貨沒有關係。否則貴為總經理的他,應該沒有這種美國時間同我這種小人物計較這種小事。

  尤其,天知道我多想昧著良心,編個假名、假住址、假電話敷衍他。

  我的沉默令他起疑,我忙說:「我不會欺騙你,而且我希望由我跟你聯絡。」

  他的表情未置可否,不過他說:「如果你是警方,你會如何裁決?」

  如果我是警方,我當然不會把決定權交給被告,而現在,我就是那個被告。

  「你想怎麼樣?」

  「私下和解。」他說。

  我點點頭,「和我的想法一樣,是嗎?」

  他也點了下頭,「大前提相似,但我主張一切細節由我主導。」

  我聽出他所謂的細節就是先確定我的身份、住址。「好吧!也許我可以直接領錢還你。」

  「以銀行的提款卡計算,二十萬要分幾回提領?」

  「二十萬?你……你打劫呀?」二十萬可以當我好幾年生活費,而且搞不好還可以買輛不錯的二手車了!

  他對我的誇張反應不覺有異,好似他早知我是個淺薄無知的人。

  「我堅持要將車子回復原狀。」他打開車門,有點自言自語地說:「我很懷疑二十萬元夠嗎?」然後他轉過臉,大刺刺的直諱目光,存心要教我臉紅。「我更懷疑你一下子就可以揍出二十萬元。」

  我避開他的視線,小聲說道:「我可以分期。」

  他輕哼一聲:「我說過一切由我主導。」見我還愣在原地,他立即文加了兩個字:「上車!」

  簡短而有力的兩個字。

  第二章

  我正要告訴潘朗瑟左轉進巷子後就是我住的地方時,潘朗瑟突然將車子停在路邊,狠狠瞥了我一眼後,開門下了車。

  我兩手拎著拖鞋,沒有跟著下車。只看見他站在後輪胎的位置,彎著身不曉得在巡視什麼。

  他那一眼瞪得我心驚膽跳的,讓我以為我又犯了什麼淘天大罪讓他逮到把柄了。

  回想讀書時候的男同學個個毛毛躁躁,看不出會有什麼長進;但今日見識到潘朗瑟這種壓倒人的風範氣勢,不得不承認男人的成長空問是很大的。

  可潘朗瑟的為人就是小氣了點,如果他不同我計較這筆帳,或許我給他的評價還會更高一點。

  他跨了兩步,大動作地回到車上;整個人帶著一股強烈氣焰,雙瞳帶火地瞪著我;我很懷疑這車會不會隨著他的怒氣爆炸掉!

  「你真的太惡劣了!」他加重呼吸,努力克制已爆發的情緒。「我不過將車子停在路邊十分鐘,就被你搞得面目全非!」

  我愣了兩秒,覺得他這幾句話說得有點好笑。

  「這事你二十分鐘前就知道,現在還氣成這樣未免太……」

  「太誇張了是嗎?」他搶接了我的話後,繼續說道:「二十分鐘前我只知道你刮我的車、踹壞我的保險桿,並不知道你外加刺爆了我的輪胎!」

  他突然伸過手在我的椅背上落下一拳,我嚇得縮在門上。

  「什……什麼?」蒼天有眼,我連他輪胎長什麼樣都沒仔細瞧過。「我哪有連輪胎也沒放過?如果我刺爆了輪胎,我還會跟你上車嗎?」

  潘朗瑟擠出一個很可怕的笑容——有些殘酷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血腥的。

  「也許你就是因為有這個理由才敢上車!」

  「我沒那麼無聊。」我有些失控地叫道。

  真是犯煞了,什麼事全兜在一塊。現在我只希望這男人有足夠的自制力,且格守成熟男子絕不對女人動武的教條。

  潘朗瑟繃著臉,瞄瞄車外泛紅的天色。「在我覺得,你實在夠無聊了。」他冷冷地說。

  我拍拍額頭,幾乎想發毒誓來證明我的清白。「拜託,我拿什麼刺你的輪胎?」

  他眼珠子一橫,盯著我的褲袋瞧,自齒縫迸出一問句:「你那是什麼?」

  我低下頭,看到露出半截的萬用刀。「萬用刀。這種東西很普遍呀!有開罐器、指甲刀、水果刀、揚匙……」

  「還真是萬用哦?」語中除了嘲諷,我似乎還聽出了一股濃濃的恨意。

  「不能因為我有這東西,你就一口咬定一切都是我做的。」

  「人證、物證俱在。」他十分篤定。

  「是嗎?」我扁了扁嘴,忍不住也大聲了起來。「你的意思就是要我負責補漆、保險桿、輪胎的所有修理費用!假使這時候煞車、音響、冷氣也都壞掉,你也可以全算到我頭上?」

  他立刻又用他獨特的懾人眼光問我——為什麼我頻頻向他的忍耐極限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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