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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沈曼奴 如我所想,他和所有男人一樣,最怕「愛」這個話題。 「你給不起的。」我說。 他俯望地上那些碎片,我也是。 前一刻仍是完整的一件物品,此刻卻支離破碎——世界上所有有形、無形的東西,好像都會落人這樣的輪……像愛就是、像我的心也是…… 半晌,他重吸了口氣,「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弄清楚……」 「你弄不清楚的!像你這樣的人,怎會如此輕易愛上一個人,而且對像還是我!」他的遲疑讓我激動得嚷了起來。「就算你真的愛上我,你能怎麼樣?你怎麼向一直留在你身邊的孫香盈交代?而你母親因你一句愛我就會轉而接受我?」 兩行不爭氣的清淚像傷痕般延燒過我的兩頰…… 我若無其事抹去淚。「你不愛我,你只是覺得迷惑而已。」 「我覺得……」潘朗瑟被我亂得心慌不已、了無頭緒。他根本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我則大聲的再使出一計—— 「我愛你、我要娶你、我要伴你今世今生、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這些話你說得出口?」 成效斐然!他的表情就像是要他說這些話的話,不如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吧! 我接著說:「放過我吧!我要的是能告訴我這些承諾、而且做得到的人;但那人不會是你。」 「會是盧庭南。」他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帶著慍氣開口。 若非地上撒了碎片,而他又赤著腳,可能他已跨步回到床旁,撼著我的肩膀質問我為何突然說這些話。 「你又來了。我該稱呼這是男人慣有的佔有慾?」 他大概想起前頭我敘述他過於專制的態度;上一分才漲起的霸氣,這一刻又消失無綜。「某些部分你說得對,我的確覺得十分迷惑,所以我需要點時間……」 為什麼他不能乾脆點?我狠心的說:「不需要!給你再多的時間你也弄不清楚的!」 「你怎能這麼肯定?」 我眼神一利!「你敢說你愛我嗎?」 他的舌頭打了一下結,「所以才需要時間……」 我搖頭:「如果愛,你就不會有任何遲疑了。」 他像被刺了一刀般,背脊一凜。「為什麼突然想說這些?」 我直視他,「我想擺脫你,不想讓一個不愛我的人強制掌控我的生活!不,即使是愛我的人也不行!」 這會他不再顧忌地上的碎玻璃,飛也似的一眨眼便來到我的眼前,緊扣住我的手臂,斥令道:「聽著,不准走,知道嗎?不准躲我!」 我雙臂一振,甩開他的手,「我最討厭聽到你的「不准」。」 「該死!」他改扣住我的下頜。「你不可以這麼固執。」 我凝住臉,問:「你愛我嗎?」 他觸電般縮回手。「我會弄清楚的。」 我直起上半身靠近他,「你愛我嗎?」 「我不知道……」他起身躲開我的靠近。 我笑,「你愛我嗎?」 他手一揮,大聲道:「我說我不知道!」 故意折騰他,我逐字、緩慢地說:「你!愛—— 我——嗎?」 「別逼我!」他彎身埋住兩耳。 「你愛……」 「住口!」他咆哮!佈滿血絲的眼怒瞪著我。 我弄得他頭都疼了,我知道。 「你愛我嗎?」我同他說明:「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不斷地問。」 他濃眉緊蹙,「直到我說出口?」 「不,你說出口後,我還會不斷地問。我是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女人,想聽男人說愛我的慾望是無止盡的。你受得了?」 他兩手一擺,不敢置信。「這太誇張了。」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愛我嗎?」 「你不會當真吧?」 他希望我只是在開玩笑。 「你愛我嗎?」 我不是個無聊的人,閒來無事開這種玩笑。 他試著與我講理,「別再問這荒謬的問題,我們先……」 很想告訴他,不是所有事都有理,尤其是愛。 很想告訴他,如果認為我並非當真,為何不隨便給我一個答案?他自己不也當真,才會如此頭疼! 「你愛我嗎?」我還問。 「夠了!」他受不了我的單手大揮。「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回答問題!「回答我,你愛我嗎?」 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留在這裡,不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停止你的問題?」 我笑著點頭。「你、愛、我、嗎?」 「我受夠了!」他身走向門口,「我想現在我們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 他終是無法相信我會是那種男人最受不了的女人——終日將愛掛在唇邊的女人! 「你愛……」 打開門的同時,他截斷我的話,「我會另外找時間和你談!」 不待我的反應,他「砰」一聲合上門,隔開兩人的距離。 而我,瘋了似的,自言自語! 第八章 愈是傻望著躺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愈覺得那是一顆心的碎片。 一一撿碎片進垃圾筒,碎片互擊,發出最後的清脆響聲。 如果垃圾筒是碎片的一個停留處,那麼心的碎片該歸向何方? 突覺自己貧乏的想像力竟繽紛了起來,不禁一勁兒傻笑著。 但孫香盈卻在我最不願見到她的時候開門進房! 我驚慌而誇張地抱住垃圾筒,像在護著什麼珍寶似的……像在護著……我心的碎片,最不願讓她見著的碎片…… 「你這是幹什麼?」她拂鬢旁的髮絲至耳後,唇角隱著一抹嘲笑。 當我發現自己一時失神而抱住的竟是個垃圾筒時,立即又像急於扔開什麼污穢的束西似的,狼狽地逃開原處! 知道自己精神失常般的表現必惹來她的譏笑,我頹坐在床沿不看她。 她卻未諷刺我,直接說:「我剛到朗瑟的房間看過,他吃了潘朗俊留下的安眠藥,睡了。」 她的意思應該是指我們可以繼續未完的談話,不會再因潘朗瑟的出現而中斷。 原想噤聲待她說明她希望我怎麼做,但她卻也不吭聲,像在等我有所反應。 我只好看她一眼,說:「然後呢?」 「然後是你該走的時候!」她即刻又更正為:「不,是你該「 消失」的時候!」 我猜得沒錯—— 她不會只是要我同她好好說明一切。 而她的要我消失,就像潘朗瑟不准我躲他一樣,是一種變形的操控…… 「這就是化解誤會的方法?」我故意問。 她下巴輕揚,露出高高在上的貴族氣勢。「你本來就不屬於這個地方。」 她說得沒錯,我不該存在於此、不該介人他們之問;但,她貶低人的姿態卻令人不悅。 這是個平等的時代。也許她的社會地位的確高於我,我卻不覺得她便能當我是下人般,一腳踩在底下。 其實我本就打算離開,如今因她的態度而興起暫時同她唱反調的想法。 我說:「如何知道自己屬於什麼地方、不屬於什麼地方?」 她斟酌我這句話的語意,問:「你反悔了?」 「沒有。」我搖頭,照實答。 「不會是想向我提出離開的條件吧?」 我看著她,「你覺得我是這種人?」 她聳肩,但說:「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 「你可以辭掉我,我不就不得不離開了?」 她巧笑,向前移了一步。「我不僅要你別再來上班,還要你徹底消失,讓朗瑟無從找你!」 我站起身,與她平視。 「你不用這麼多心了,方纔我和潘朗瑟全談開了。」 她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急問:「你們談了什麼?」 想起與潘朗瑟的那一段對話,我神色一黯,低聲說:「我問他〕他愛不愛我?」 「什麼——」孫香盈驚叫,但想到潘朗瑟雖睡著卻仍在同一個屋內時,她合上嘴,來到我身前,切切的問:「他怎麼說?」 我撇開臉,不想吸人過多孫香盈身上迫人的香味。「他不愛我。」 「他親口說的?」她兩眼睜得老大。 「他沒有說,但是就是這個意思。」我苦笑,心情還算平靜。 她低頭看到地上尚未干的濕水及垃圾筒內的玻璃碎片,對於當時的場面似乎可想像出幾分。 「你這招真絕,但是太急躁了。」她笑,以一種優雅的姿勢站著,像是刻意凸顯我的庸俗。「一般的男人最怕被愛束縛,何況是潘朗瑟。現在就算他真的對你有 意思,也不會再接近你了。」 「所以我不再是你的敵人了。」我平述。 她猶豫了一下。「不行——!你還是得走。」她的兩眼已開始閃爍勝利的光芒。 「搬離這裡,別再待在這個城市!」——我想搖頭,頸子卻僵住了。「我對你已造不成任何威脅……」 「話是這麼說,但我堅持實現那最安全的方法——請你消失!」 「他裡老家的地址,如果有心找我,不會找不到。」 「只要你有心走,不會躲不了他!」 「我還欠他一筆錢……」 「不要找借口!」 她突來的一聲厲吼,徹底地吼醒了我。實力相差懸殊,何必自不量力,還想與她對陣呢?何況,自己不是最討厭這種對立的場面,以及難以負荷的複雜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