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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單飛雪 曉蓉又去摸牆壁。「淡黃色,淡黃色啊……太巧了。」啊嗚∼∼她在牆前磨蹭,抬頭一看,她叫:「哇!吊扇,他有吊扇!」她的夢幻逸品啊,復古銅吊扇啊…… 啪!譚隱之按下開關,電扇旋轉,涼風拂起她的發。譚隱之笑看她望著吊扇,捂著胸,一副幸福得說不出話的模樣。 她注視著吊扇好一會兒,緩緩地轉過臉來,怔望著他,恍惚道:「好巧,這跟我夢想中的房子一樣……」 他朝她微笑,黑色眼睛在濃眉下專注地凝視她。「既然如此,你要把人家的房子看好。」 他眼中的溫暖,吸引她全部的注意。「當然,我一定會顧好它。」她燦笑。 ※ ※ ※ 是夜—— 「厚∼∼你要哭到什麼時候啊?」蘇璦瞪著床上的女兒。 「嗚……」曉蓉背著母親,繼續哭。 「到底有什麼好哭的?」聽曉蓉說了下午的事後,蘇璦不懂女兒幹麼要哭。「這是好事啊,我們可以搬去大房子住,又不用付房租,YES!你應該笑才對,難不成你還捨不得這間爛屋啊?」嗯,以女兒濫情的個性,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啦……太……感……」曉蓉哭得話都說不清楚。 「什麼?」蘇璦爬上床。「說什麼啊?」 「太∼∼感動……」她翻身望著母親。「媽,那是他的房子。」 「嗄?」蘇璦不懂。「你剛剛不是說,他朋友出國所以拜託他……」 「哪有那麼巧啊?!」曉蓉坐起,淚汪汪道。「前陣子他問我喜歡的房子是什麼模樣,我說要有院子,今天那房子就有院子。我說要種桂花,今天那房子就種桂花,我說牆要刷淡黃色,今天那房子就——」 「淡黃色?」 「嗯,淡黃色。我說希望天花板有吊扇,那房子天花板就——」 「有吊扇。」嗯,蘇璦懂了。「這太巧了。」 「是咩∼∼」曉蓉說。「那天他來我們家,可能嚇到了。」 「是啊,我們家太爛了。」真的很破,蘇璦慚愧。 「所以——」 「我說我說——」蘇璦興奮地推理。「所以這譚先生自作主張,按你喜歡的,找來這麼一間房子,可是——」蘇璦瞇眼,伸出食指比劃著下結論。「他怕直接叫你搬去住,你會不好意思,為了讓你住得心安理得、住得舒服自在,他就編了藉口,什麼他朋友出國托人顧房子……」 「嗯嗯嗯!」曉蓉猛點頭,吸吸哭紅的鼻子。 蘇璦抓住女兒雙手,表情激動,嘴角抽搐。「蓉……」 「媽咪∼∼」聲音顫抖。 蘇璦抱住女兒,噴淚嚷:「太、感、動、啦!」 「哇∼∼他對我真好……」曉蓉嚎啕大哭。 母女倆感動得哭成一團,慶幸著苦難日子告終,光明等著她們。 就是那個光,那個光就是譚隱之。他的慷慨,讓蘇氏母女感動得要命。 ※ ※ ※ 菜市場的叔叔伯伯來幫忙,蘇曉蓉和母親搬離老屋,住進大別墅。 假日,譚隱之來拜訪她們,蘇璦熱情招呼,忙進忙出地端茶水、切水果,他站在院子裡,聽曉蓉跟他介紹—— 「媽咪的朋友送好多花種籽,我自己又種了很多,你朋友不會介意吧?」曉蓉沒拆穿他的好意。 「我朋友不會計較這種事,你高興種什麼就種什麼。」 「哦?」她上前一步,仰望他,笑盈盈。「那……你朋友幾時回來?」 「等修完碩士。」他撒謊面不改色,她配合得天衣無縫。 「碩士要修多久啊?我怕我一住了就捨不得搬。」 譚隱之胡扯。「放心,我那朋友啊,頭腦很鈍,大概要念上五年十年的——」 曉蓉故意裝作驚訝,心裡覺得甜蜜。 「吃西瓜嘍∼∼」蘇璦在院子草地上鋪桌巾,三人坐著吃水果。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譚隱之第一次見到曉蓉母親,上回只見識到她的鼾聲。和蘇璦聊一會兒,譚隱之立刻明白曉蓉的性子遺傳自誰了。她媽媽也是傻呼呼的、很好騙的樣子。唔,真的很好騙。 蘇璦望著譚隱之,感動地說:「曉蓉能遇見你太好了,你一看就是很有能力、很負責的樣子。」 「是嗎?」譚隱之敷衍地笑笑。不,我不是!曉蓉看走眼了。 蘇璦拍拍他的肩膀。「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看得出你真疼她,她交給你,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她抹抹嘴,哈哈笑。 「媽,你很諂媚喔∼∼」曉蓉推母親」下。母女倆笑成一團,傻呼呼的笑容如出一轍。 譚隱之問蘇璦。「伯母,曉蓉的父親——」 蘇璦揮揮手。「我們離婚了,他愛上別的女人。」 「是嗎?」譚隱之斂容道:「是他要求離婚的?」 「是啊。」 「他有付贍養費嗎?」 曉蓉跟母親聽了大笑。 「他哪有錢?!」蘇璦扔了啃完的西瓜皮。 「媽不忍心跟爸要錢,我爸只是個窮學生。」曉蓉又拿了一塊西瓜給媽媽。 譚隱之蹙眉。「那麼你爸認識你媽的時候……」 曉蓉解釋。「他認識媽的時候只是個大學生,媽咪比我爸大十歲。」 「唉呦∼∼三八!」蘇璦笑推女兒一把,臉好紅。「不要講了啦!很丟臉咧!」 曉蓉取笑媽媽。「你還會不好意思喔?」 兩母女又笑成一團,譚隱之臉上出現黑線條。 他清清喉嚨,建議道:「不管怎麼樣他都應該負責你們的生活費,不應該讓你們住那種房子,你們要爭取自己的權利。」 「是嗎?」蘇璦愣住。 「當然,可以打官司,法律上,他有義務照顧你們。」 「是咩?」曉蓉微笑。 母女對譚隱之的提議只是笑笑,不當回事。 蘇璦揮揮手。「打官司啊、爭取贍養費啊,我都問過了,麻煩死了,浪費時間,還不如趕緊自立,等他願意負責啊,我們都餓死嘍∼∼」 「嘿咩!」曉蓉點頭。「不知道爸爸現在過得怎樣?」 「管他咧!」蘇璦雲淡風清,繼續啃西瓜。 譚隱之望著她們,不知該讚她們豁達,還是笑她們傻?就算他想濫情地同情她們,也同情不起來。看她們倆一人一片大嚼西瓜,吃得嘖嘖有聲,他懷疑有同情的必要嗎?他想,就算天塌下來,這對母女也能在塌了的天地裡自得其樂。 為什麼,她們對不幸的過往能處之泰然? 譚隱之問蘇璦。「伯母,你不恨嗎?」 蘇璦擱下西瓜,拿紙巾擦擦手,清清喉嚨。「嗯……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必須很正經地回答你。」 正經?嚴肅?聽見這兩個字,曉蓉也坐直了。 「既然你問了……」蘇璦抓起譚隱之雙手,兩眼誠摯地看著他。「年輕人——伯母有話贈你。」 「請說。」譚隱之洗耳恭聽。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恨嗎?那是因為……」 蘇璦忽然哼起歌來,譚隱之錯愕,曉蓉倒地狂笑。 蘇璦對著譚隱之唱:「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家的惡,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蘇璦五音不全唱完後,又用力握他手,眼色堅定,問:「譚先生,你信主嗎?」 曉蓉笑到肚子痛,譚隱之神情尷尬。 哇哈哈哈,曉蓉趕緊上前拉開媽咪的手,她跟譚隱之說:「我媽信基督教啦!」 蘇璦看著譚隱之,開始傳教。「主教我們,要是有人打了你的右臉,你就要把左臉也……」 「伯母,我不信教。」譚隱之尷尬地暗示她甭浪費時間。主有啥用?他落魄時主在哪?不,他是無神論者。 蘇璦按住他肩膀,目光慈愛。「孩子,主無所不在,主好偉大,當你失去一樣東西,主會賜你另一樣,所以,主要我們別追恨過去,也不要記仇。」 「那麼,你婚姻失敗,主又給你什麼?」譚隱之忍不住口氣尖銳,蘇璦卻還是笑。 「給我可愛孝順的女兒啊,賜我女兒優秀的好男人啊!」 哇哈哈,曉蓉大笑。「是是是,全是主給你的。」 譚隱之凜容,他答不上話,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我回去了。」他起身告辭,她們送他到門口。 譚隱之發動車子駛離,從後視鏡看見她們在門外用力揮手,兩人臉上都掛著傻呼呼的笑容。 他忽然覺得胸悶,解了襯衫領口的扣子。覺得熱,又把冷氣調大。哼,兩個笨蛋。他露出輕蔑的表情,煩躁地扒了扒頭髮,點燃香菸,按下車窗。風灌進來,卻吹不散他胸口的鬱悶。 譚隱之彈去一截菸蒂,單手操控汽車,眼色驟暗。 這是人吃人的世界,她們還在那邊愛的真諦?笨極了! 他瞥見後視鏡裡的自己,忽覺得面目可憎。他將車駛向路旁煞住,重擊方向盤,撐著額,酗菸。他的心好似入了迷霧森林。 又想起方才伯母拉他唱愛的真諦,她竟跟他唱愛的真諦?老天!他忍不住又笑了。笑了一會兒,他趴在方向盤上,整個人沒了勁,好懶得回飯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