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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單飛雪    


  「哼!」他拂袖兀自轉身帶路。

  「這、這什麼態度?!」牙兒實在氣壞了。

  香思翮然一笑,抓住師妹疾步追了上去。

  深夜,清幽的僻室,牙兒躺在床上用被緊緊蒙住頭,渾身顫抖個不停,

  「師……師姊……妳聽,聽這什麼聲音?」那痛苦的嗚咽聲已經哀鳴了一整夜、淒涼的悲鳴襯上遠處貓頭鷹咕咕的啼叫,更誇張的是午夜時分竟然還夾雜幾聲雞叫,傳聞雞若是夜啼代表此處將有喪事。

  天啊!「哇……我的老天呀,這種叫聲分明是鬧鬼了!」牙兒又餓又累又驚又怕,歇斯底里嚷嚷起來。

  「我說這裡八成不乾淨,那男的一臉冷血樣,最奇的是還長著銀色的頭髮,動不動就要殺人,那雙眼睛還銳利得嚇人,天啊地呀,佛祖保佑牙兒平安到天亮,阿彌陀佛,救苦救難大菩薩……百鬼不侵百鬼不侵啊……」

  柳鳳牙恐懼地縮在被裡呻吟顫抖啜泣。真倒霉真倒霉,都是師姊害的,嗚……

  蔚香思舉著燭,燭光燃亮明嫣素容,她沉著地望著窗外昏黑的景色,漆黑的瞳眸不動聲色地凜著,心中似有思量。

  那哀嚎聲越來越淒厲,牙兒的寒毛也越豎越高,她抖著掀開被子一角覷著師姊背影。怪了,師姊怎麼都不怕?就算是武藝高超的男人,夜半聽見這樣驚心動魄的哭嚎怕也要腿軟了吧?嗚……師姊真變態,還敢站在窗口看,有這種師姊早晚會被害死。

  香思似下了決定,握緊燭,轉身推開門扉直直走了出去。

  「哎呀?!」牙兒立刻跳下床,追上去。「妳幹麼?要去哪?別扔下我啊,師姊--」她驚恐地跟上去。

  香思拐過彎,直直往傳出哀嚎聲的主屋踱去。

  牙兒簡直要魂飛魄散了,她……她到底想幹麼?

  「啊……啊……」

  越接近主屋那聲音越明顯,香思直直往那聲音去。

  「師姊?!」牙兒冷汗直冒,師姊莫非是中邪了?牙兒心撲撲地跳,猶豫著要不要再追上去,可環顧四周黑鴉鴉的一片,伊呀的竹林聲,天呀,她硬著頭皮不得不快步跟上。

  聲音是從這間竹屋傳出,香思停在門屝前,清楚的諦聽那如獸般的呼嚎,心底有些怕,然而表情卻是異常的冶靜。她垂下眼,一手舉著燭,一手猶豫地抵在門屝上,她凝眉半晌,終於還是決定推開門。

  她屏住氣息,將門輕輕推開,一股濃重的怪味襲來,這同時牙兒趕上,適巧看見了房內的情形--

  「哇--」牙兒眼睛一瞪,爆出恐懼的尖嚷。「怪物啊、啊……鬼啊……啊娘喂……我……我暈了我!」她雙腿一軟,抓住香思手臂,穩住癱軟的身子。

  任誰瞥見房內躺在床榻上的怪物,怕不都要口吐白沬就地昏死。

  香思愕然地立在門口,杏眼怔怔注視床上那龐然大物哀嚎。初看時以為是怪物,細看之下方瞧清楚躺著的是個長滿瘤的老人。

  他的身體藏在被下,他的臉則是已經被一顆顆醜陋的腫瘤給吞噬了五官,鼻子只剩下兩個小孔,嘴也扭曲變形,嘴唇上滿是破瘡,混著膿血。他額頭暴突,兩眼被眼窩下的突瘤擠得剩下兩條細縫,滿佈血絲。現下,那恐怖的眼正直直地注視著香思。

  「小……姑娘……」他掙扎著撐起上半身。「啊……我好久沒看到……這麼標緻的小姑娘了……呵呵……」他笑起來,但那善意的笑卻只是令他的五官扭曲得更厲害更嚇人。

  「師姊--」牙兒抓緊香思。「快走、快走啊……」這恐怖的怪物笑得她毛骨悚然,太可怕了!

  香思彷彿有些駭住了,怔怔地立在那兒,凝視著眼前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美麗的眼瞳閃爍起來。

  師姊是嚇呆了嗎?

  「走啊,快走啦!」牙兒低聲喊。

  香思稍稍鎮定下來,舉高了燭枱,房間光線陡然一轉,映亮了老人的臉,其模樣嗯心至極,令人發毛。

  「小姑娘……」他咳起來,雙眸瞇起,若有所思地幽幽道:「幫我倒杯水,咳咳……」

  牙兒揪緊香思手臂。「不行!」地低喊。「妳別過去啊,師姊。」難保那怪物不會吞了香思。

  香思猶豫了,抿了抿唇。雙眸澄澈的迎視老人懇求的眼神。她上前,牙兒卻使勁地揪住她。

  香思回眸道:「不礙事。」地輕輕撥開師妹的手,朝牙兒淡淡一笑。「他傷不了我。」

  「師姊!」牙兒快昏倒了,小聲的氣道:「人說相由心生,他長得那麼恐怖,八成不是好人,他要妳倒水,誰知安的是什麼心?妳別去!」光是瞥見那一坨坨爛瘡爛瘤,牙兒已經快吐了,更別提那扭曲的五官。

  蔚香思瞪師辣一眼,逕自步向桌前,將燭輕輕擱置案上,倒了一杯水,旋身踱向那怪物。

  完了完了,牙兒快氣昏了,這師姊怎麼老是這麼胡來?她擔心又害怕地見師姊一步步踱近床畔,心下實在不得不佩服師姊的膽子。

  香思停在老人面前,聞到了刺鼻的藥味。

  老人仰著臉,注視端著水的美麗姑娘。

  「要我扶你嗎?」香思垂著眼眸柔聲間。

  「妳敢嗎?」這一身爛肉,她不怕?

  「敢,但不是很想。」香思麗眸一閃,嫣然笑了。

  香思往床沿一坐,橫過一隻藕臂,將老人狼狽的身子緩緩撐高些,霎時間他聞到一股溫暖的香味,然後她將水杯輕輕貼上他唇側。

  「來,喝吧。」她說的很自然,表情也很自然,彷彿在她眼前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人,而非一個畸形的怪物。

  老人的眸光閃爍起來,他傾身大口大口暍光那杯水。

  遠處牙兒驚駭的喘息聲大得驚人。師姊幹麼靠那麼近?等下傳染了怪病怎麼辦?真是氣死人了!

  香思微笑地見那老人飲乾了水,她移開水杯,老人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緊緊扣住她手腕大聲呼嚷。

  「無痕、無痕!你瞧見了吧?」

  香思駭然地想抽回手,那老人不知哪來神力將她抓得死緊。牙兒一見,心急地撲上前去,顧不得噁心,朝那手臂又咬又抓又摳。「放開我師姊、放開她!」

  老人不顧香思掙扎和牙兒的狠咬,一徑地朝外頭嚷嚷。「無痕、無痕!我說她是位好姑娘吧,你瞧你瞧,她不會害我們的,她不會把這兒說出去,你別再氣了,你聽見了沒有?無痕?!」

  裡頭鬧成一團,而窗外--

  窗外一抹白色孤影漠然地背窗而立,冶眸不耐地閉緊,眉頭攏緊。

  真是,義父何必喊成這樣,煩!

  他睜開眼,表情淡漠一如絕塵遺世的月影,守護在屋外,和屋內的喧嚷相隔。

  「呸呸呸呸旺……」房內危機一解除,但見牙兒拚摳揠自己喉嚨又抹自己嘴巴,不停地乾嘔,「唉呀呀,我完了,咬了他難保不變得跟他一樣,師姊啊,牙兒真是被妳害慘了!嘔--嗯心死了--嘔--」

  見師妹那模樣,香思又是尷尬又是感動又是好笑。「牙兒?牙兒?!沒的。」

  老先生已經鬆開香思的手,呵呵笑地幫牙兒解惑。「小姑娘,放心,妳的臉兒還是一樣漂亮,妳的皮膚還是又白又嫩,我這病不會傳染的,妳安心吧--」忽然,有人抓住他手臂,老先生一驚,抬頭看去--

  「她咬傷你了。」蔚香思抽出錦帕細心地幫他揩去血跡。

  老先生瞇起眼睛,沙啞地問……「姑娘怎麼稱呼?」

  「蔚香思。」她簡潔地回道,眼睛瞄了瞄師妹。「她是我的好師妹,柳鳳牙。前輩怎麼稱呼?」

  「我的名字妳還是別知道的好。」

  「哦?」他不想說,必有他的理由,香思沒有追間下去。「那麼我就稱呼你老前輩,方才看您抓我的手,那力道分明是練過功夫的。」

  老前輩呵呵笑了,或許是觸動了病痛,他皺皺眉頭,臥回枕上。「方纔抓住妳的手,瞥見指尖上長著薄繭,妳會彈琴……」他瞭然地揣測道。「是吾兒的琴音將妳吸引至此,是不?」

  香思微笑,算是承認了。「謝謝前輩出聲相留。」

  牙兒見他們逕自聊起來,頭痛的坐下來倒水暍,她自言自信語地嘀咕。「真是,我又累又餓又困,她倒還挺有興致和人閒聊,真是!」瞥見桌上擱著四果,牙兒嘴饞,回頭呼道:「喂,桌上的東西我吃了喔?」見沒人理她,哼,她挽起袖子抓起果子大口大口啃了起來,一肚子氣,全發洩在吃上頭。

  老先生望住蔚香思聰慧的翦水雙眸,坦白道:「他叫荊無痕,是我收養的義子。」他看似頭痛,聲音卻充滿暖意。「他性子異常孤僻,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老先生咳了咳,轉移了話題,知道香思好奇什麼期待什麼,他直截了當地道:「無痕奏的是『寒魄琴』,世上除了他無人能使。寒魄琴須性屬陰寒之人方可彈奏,除外,還得有一副靜如止水的心腸方能超然地使琴,常人使之會受至寒的琴弦所震,輕則指尖染血,重則傷及五臟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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