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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單飛雪    


  「我偷的。」她眼睛綻放著妖魅的光芒,任性地紅唇微噘,將那只藥丸捻在指尖,笑瞇瞇斜眼瞧他。

  「我偷來作紀念,是它讓我們溫存,讓我們的緣分千里迢迢相系。」她狡猾地笑,像頑皮的誘人的仙子。

  「你不要怕我,大不了我再吃一顆毒藥,你就不怕了,你瞧--」她仰頭張唇,作勢要吞下毒藥,忽然他擊開她的手。

  「不要!」

  紅色藥丸飛出去滾落床邊。香思眼色一黯,垂下臉。笑容隱去了,她注視著雪白的床褥,美麗的紅唇抿起了。

  荊無痕注視她低垂的臉,注視那垂下的羽毛般柔軟的眼睫,她抿緊的唇辦微微顫抖,臉色異常蒼白。

  她傷心麼?她是該傷心,他本就不是一個懂得呵護女子的人。室內一陣沉默,荊無痕矛盾而複雜地俯視她,她則低著臉,低垂著眼睛,然後他看見晶瑩的淚珠一滴兩滴三滴地墜下,濡濕了床鋪……

  恁是香思再不願相信,也聰明的意識到一些不幸的預感。那本譜子代表著什麼,讓荊無痕瞬間變得如此冷漠。她不敢想,她笑不出來……「那種焚身的痛,我再也不要妳嘗……」

  香思一怔抬起臉,震驚地望著他,他黝黑的眼睛此刻已褪去了殺意,重新添上了溫柔。

  「無痕……」

  關於這譜子的歷史,無痕相信她一點都不明白;關於她的身世,也許真的沒有人告訴她。

  看見那張淚痕斑斑的臉,他冶硬的心腸竟也疼了起來。「我有話想同妳說……」他穿起衣服,拿來一件披風幫她罩上。「妳跟我來。」

  天地昏暗,冶風襲襲,兩條人影穿越密林,穿越重重芒草,忽然眼前豁然開朗,寬闊的草原映入眼簾,

  那是一處高地,下方是一大片綿延無盡的草原。一輪明月高掛天際,繁星熠熠。隨風起伏的草原上,銀色的流螢幾千幾萬的穿掠飛越其間,畫出千萬道燦爛的銀芒。

  香思被那自然的美景驚愕得睜著眸說不出話。

  荊無痕環住她肩膀,凝視前方遠處。「我父親是當今聖主御用軍師。我本性聶,是官人子弟。當年我父親正逢仕途不順,又得我這銀髮之子,故聽信道士之言,將我棄之;母親也因我髮色怪異,深怕父親問罪,亦棄我不顧,頃輒之間,我成了鄉野鄙夫之子,因我生性沉默寡言加上銀髮被眾人視為妖物,受盡世人排擠鄙視。最終,竟獲武林人人仇視、惡貫滿盈的三大惡人收為義子。」他冷淡的描述彷彿說的是旁人淒慘的身世。「他們教我武功,一個使琴、一個使刀、一個使毒,唯有荊掠刀法我能得其真傳,此後他便是我父親。後來江湖群教連手諸殺荊橫、荊僻,義父感歎江湖凶險,晚年又受病痛折磨,他怕我為了兩位師伯復仇而重蹈他殺戮的一生,故將寶刀『照夜白』以死咒封於地下,從此我們隱避紅塵藏身嵩山。即使這些年來偶聞風聲,我父親榮升軍師,擁有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卻感歎膝下無子,於是千方百計尋我下落,但我都不曾棄義父而去。」

  聽見他坦白告知自己的身世,香思既心疼又感動,她靜靜偎著他身子聽他說話。

  無痕冶眸凝睇。「我沒有朋友。」他手往剛方一伸,輕輕一指,溢出一道溫熱的氣流,千萬隻飛螢瞬間感受到暖意朝他們飛來,幾千萬道銀光如電般穿越他們,燦爝得令香思差點睜不開眼,飛螢妖魅晶燦地在他們四周盤旋,電光石火般照亮了他們。

  「成千成萬的飛螢就是我荊無痕朋友,而義父--是我唯一親人。」他伸手握住香思柔荑,轉身俯視她美麗的臉龐。「妳,則是我的摯愛。」

  香思抽氣,不敢相信這告白會從他冷漠慣了的嘴逸出。

  她感動得濕了眼眶,無數的飛螢將他英俊絕塵的臉燃亮,那深邃的眼睛底有著悍然堅毅的火在燒,他是認真的。

  「我願以性命起誓,用我的血與魂魄至死守護我的愛。」他堅定道。「香思,但在這之前,請妳為我立下誓--」他直直望住她眼睛。「請妳立誓,無論如何,絕不傷我義父,因為……」

  他黑眸一黯。「因為他也是我以生命守護之人。」

  「當然!」她怎麼可能會傷他所愛。「我會守護他就像我守護你一般,我願起誓--」

  她轉身對著燦爛螢火,無邊無際的遼闊草原,對著皎月與星,她朗聲起誓。

  「天有日月,人有耳目。天以日月為陰陽,人以血氣為陰陽,我以我全部熱血誓言保衛你的摯親。

  天有三百六十五度,人有三百六十五骨節,我以我全部之骨願為守護你的摯親而甘於粉碎。

  天有四萬千星斗,人有八萬四千毫毛孔竅。吾每一孔竅為愛你而呼息--」香思握緊他的手爽快起誓。

  「天地為證,千千萬萬飛螢為目,我蔚香思倘若違背誓言傷吾所愛之親,則天地不容罰我受烈火焚燒,魂飛魄散如墜地獄,絕無怨言--」

  無痕忽然吻住她的嘴,好毒的誓言,他深深吻住她,怕她說出更毒的宇眼。他抱住她溫軟的身子,上天,印證這份愛。無痕心底忽起莫名的恐懼,從來他不求這個天,但此刻,他抱著香思,衷心懇求天地仁慈。

  讓香思永遠不知自己身世,讓他們可以如此纏綿至地老天荒,哪怕他曾領受過多少無情歲月,如今有香思,他心滿意足再無遺憾!

  香思在他炙熱的吻下顫抖地回抱他,她的愛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魂飛魄散,這尋得所愛的悸動,這擁著命中所愛的滿足,值得她付出一切守護。

  朔風冽冽,入冬天冷刺骨。

  恆山僻處,空曠的野地,蘆葦淒涼的環繞著泥地上墓塚。

  樊烈領著一干龍虎門弟兄,在淒艷的夕照下,當他真正見到碑石上的名字,眼中進射出野獸般瘋狂的精光,隨即,他崩潰地撲倒墓前抱住碑石仰首撕心扯肺痛嚎出聲--

  「不--不--」他不顧兄弟們在場痛哭失聲,那野獸般的悲鳴令身後眾人不忍卒睹,紛紛掉下淚來。

  樊烈抱著碑石,覺得心腸都被這殘酷的真相撕裂碾碎。他千里迢迢尋來的香思,竟是荒地裡冰冷的墳塚,不……熱淚淌下他狂猖的臉龐。他的香思,他呵護真愛的香思竟會橫死他鄉,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香思……香思啊……」

  在那痛心疾首的壯碩身子後頭,蕭凡陪著牙兒也默默地低聲啜泣。

  年老的龍虎門主不停暗暗掐牙兒手臂,低聲命令。「哭大聲點,再大聲點……」他早早收到香思的信帖,知道這全是假的,只好按著香思的意思賣力演戲給樊烈看。他掐的力道加重。「快,眼淚、眼淚……」

  唉喲,師父掐得人家好疼哪!「師姊啊--天啊--阿娘喂--」連墓碑都找人做了,師姊真會整死人。牙兒吃痛果然粉自然地進出眼淚。她一副痛心模樣,在師父的眼色下,嚎啕痛哭。「妳死得好慘啊,大師兄來看妳了……天啊……妳瞑目吧……師姊啊……」

  蕭凡斜眼瞪牙兒山眼,從齒縫中啞聲命令。「妳說些別的,更淒厲點兒!」他深伯樊烈起疑。

  還不夠慘啊?牙兒皺皺鼻子,嚏嚏鼻涕,氣運丹田,卯足了勁,往前一撲,拍地痛呼。

  「牙兒也不想活了!」真要這樣煽情是不?「妳拋下牙兒,牙兒也不獨活了……牙兒不想活了,以後再沒人給牙兒做點心,以後再沒人彈琴給牙兒聽,以後牙兒再沒人可以說話了……嗚嗚嗚……牙兒乾脆死了去陪妳,妳真狠心……師姊啊……嗚哇……妳好慘啊……天啊……地啊……把找的師姊還給我啊……」她乾脆將臉埋進黃土裡,身子故意顫抖個不停,抖得肝腸寸斷,哭得眾兄弟們紛紛熱淚盈眶,一副大家都別活了的氣氛。

  哼,夠灑狗血了吧!牙兒簡直佩服起自己的演技了。為了師姊,她可說是沒有形象了。

  牙兒淒厲的哭聲令前方撫墓的樊烈更加悲痛萬分。樊烈一身傲骨都為這個女人的死訊給擊碎,他宛如被人抽乾了生命,悲痛欲絕。

  「大師兄,天色暗了--」許久不見他起身,師兄弟們忍不住喚他。

  樊烈失魂落魄的跪坐香思墓前,槁木死灰地一句:「你們先走吧,讓我在此陪香思幾天。她一個人躺在這裡,一定好寂寞。」樊烈摸著碑石上的名字。

  「不怕,大師兄陪妳--」他心智渙散喃喃自語。「是師兄不好,沒有好好保護妳……」原本總是精光外露、神采飛揚的黝黑瞳眸如今是山片血紅。「香思,是師兄的錯……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妳,讓妳橫死異鄉……我的錯……」

  牙兒縱是再氣大師兄那蠻橫霸道的性子,此刻也不禁要動容。「大師兄?」怕是師姊看見這一幕也要心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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