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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單飛雪 他一震,抱緊她。她哭倒他懷中,憤恨地指控。「最自私的其實是你!」 慕容別岳忽然將手打橫輕易抱起她,將她抱至床上。她是那樣脆弱、那樣嬌小。 「你的燒還沒退,不要那麼激動。」他幫她蓋被。他在床畔坐下來,低垂雙眸注視她哭泣的臉,他看著她的眼淚彷彿無止盡地不停翻湧。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麼?」她傷心地望著他。「你討厭我是因為我是皇族的人麼?」 他溫柔地橫過身子,手肘擱在她被子上,然後他就這麼托著下顎,斜著臉垂眼看她哭泣。 他的黑髮像夜幕那樣散落下來,襯著那張出色的面容,有一種狂野不羈的氣息,像是誰都不能掌控馴服的獸。 金鳳難過極了,這個男人為什麼能那樣溫柔地看著她哭泣,為什麼能那樣不在乎的任由著她哭泣?他一點都不心疼麼? 這樣想,她鼻尖一酸,眼淚淌得更多了。 第八章 「不要哭了。」他微笑,伸手,食指輕拭她濕透的臉頰。他的表情就像在哄一個孩子。「雀兒……」他笑著研究她年輕氣盛的臉。「是不是你要的都非得弄到手?」她哭得他心都疼了。 「是。」她固執地。「我要的我就要。」她吸吸鼻子認真地道。 他笑意更深。「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能跟你一起。」他眼色一黯。「你只知道你要什麼,你拚命想擁有你要的一切,而我和你恰恰相反。」他撫去她的淚痕。「我太清楚我不要什麼,我一直在捨棄和逃避我不要的,只有捨棄,人才能真正自由。我已過慣逍遙的日子,你關不住我的。」 她哭得一塌糊塗,生氣地捶了一下床,「哇」的一聲哭得更放肆了。「如果我不能要你……我心痛……」她稚氣地嚷。「我想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他撫摸她可愛的嘴唇,忽然,第一次很深情地看她。「雖然你的身體好了,要改善你脆弱的體質卻不是一、兩天可以完成的。」他愛憐地。「你在宮中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食衣住行都可以用到最好。」 「你可以照顧我。」 「我不可能時時注意著你,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他摸摸她的頭。「何況,宮裡多的是數不清珍貴的藥材,可以讓你恢復得更好……」 金鳳忽然抓住他的手,他目光一斂,任她將他的掌心貼上她臉頰。 她深深地注視著他的眼眸。「你不會捨不得我麼?」他的手好大好暖,讓她好有安全感。 可是他的聲音卻冷淡如刀。「我會懷念你。」他說。「那不是也很好麼?」他的掌心濕透了,那是她的淚,她淚眼婆娑,哭得眼眶都腫了。 不,那一點都不好,只有懷念是不夠的,沒有了他活生生的人,懷念不是顯得更殘忍?她啜泣。 他目光一沉。「你要堅強……」他冷酷道。「你是公主,你一聲令下,可以讓千百人生千百人死,比我這一次只能救活一人的醫者更具有力量。」他期望能改變她好勝好勇的性情。 可是她執迷不悟,她傷心,垂下眼睛,沮喪地說:「不,你胡說……」她俯視著自己的淚一串串滴落床榻上。「如果我比你更有力量──」她咬唇狠道。「那為什麼我卻沒有力量可以讓你愛我?」 慕容別岳聽了,收手,緩緩斂起眼眉,臉色變得異常嚴肅。 案上油燈燃盡,滋的一聲滅了,吐盡最後一縷煙,哀怨的黑幕張開,籠罩了這個房間,籠罩了他們。 然後是令人窒息的靜默。 他不再說話,或者是為著她的固執氣惱了? 她咬著唇也難過的不再開口,只是默默低著臉掉淚。 被上,他手肘一沉,傾過身來。 金鳳睜大眼眸,唇瓣一熱,他斜過臉來吻住了她。 她詫異的睜著眼,感覺他溫熱的唇貼著她的,她合上眼,辛酸地感受他溫柔又深切的親吻,感受他藉著他的唇舌熨燙她的嘴,他的黑髮摩擦著她的臉…… 那個吻慵懶、緩慢,卻纏綿了非常久。 她很想問他,如果真的不愛她,為什麼可以這麼深情的吻她? 那個吻結束後,黑暗裡,他的聲音渾厚低沉。「雀兒……」他解下頸間一直佩戴著的鷹形玉珮,套上她的纖頸,幫她牢牢繫上。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得他低低說:「就讓這蒼鷹代替我,永遠安枕你美麗的頸。不要哭了,眼淚不適合驕傲的你。不要求我了,哀求不是你鳳公主擅長的。你……饒了我吧!」 那只鷹忽然似是要從她胸前飛起,原來,是她那劇烈起伏的心在鼓動。 你饒了我吧…… 這句話成功地遏止她的淚,同時冰封她的心,她的心彷彿為著這句話下起一場大雪。 他沒說他愛她,他說,你饒了我吧…… 這句話像刀一樣,直直砍上她熱血沸騰的心。有什麼比一個你深愛的男人求你饒了他更令人心寒難堪? 金鳳沒答話,她伸手揪住那隻玉佩,緊緊揪著,彷彿將自己的心掐碎。那愛極所生的恨,將她推落痛苦深淵,她熱血沸騰,為這句話沸騰。 她不知道慕容別岳這麼說,已經等同向她示弱了。 他從不求人,他懇求她饒過他,是心底深處意識到自己抽芽的愛,是怕自己撼動的心。在某種意義上,他其實已經臣服於她,臣服於這個漂亮的霸氣的小東西。 愛是一場角力,很難分輸贏。她完了的同時,他、也、完、了。 分離的日子近了。 連下幾日的雨停了。天色很低,霧氣重,連呼吸都感覺那冷濕沁入肺底,彷彿是天空的淚在滲透。 雨是天空的淚,那霧呢?淚後的餘韻麼?像哭過的眼睛,那泛紅的濕潤的眼眶麼? 高燒已經退了,金鳳的心也趨於平靜了。是不是她也已經明白了、接受了與他無緣的事實?此刻她瞇著眼睛仰望低低的天,看著天際翻起的暗湧,灰灰的密雲。 「小師妹……」忽然遠遠那端,抱禧矮矮的身子奔上來,喘著喊她。 一見到抱禧,她蒼白的臉容綻出艷艷的笑,一點都不似方纔那憂鬱的表情,一點都沒了那脆弱的模樣。 「我回來了──」話未說完就被金鳳拉到一邊去。 「你辦妥了嗎?」 「嗯!」他用力點點頭。「皇城守門的大叔答應幫我送給那個桃兒……」抱禧好奇地問。「那袋子裡放的是什麼啊?」 是鳳公主的隨身玉符,那代表著她本人。當然,裡頭還有一封很重要的信。 金鳳只是笑。「你幹得很好!」她習慣性的官腔道。「想我賞你什麼?回宮後我差人送給你。」 抱禧有些生氣,仰望眼前這個美麗女子。「我才不要你賞呢,幫你是因為喜歡你。」 她一震,勾著紅紅的唇笑了,斜著臉看他,看著這個小弟弟似的少年。「你……你真喜歡我?」 他伸手,習慣性地拉拉她的長髮。「要是我比你大些,我一定娶你……」說著,他又有點兒哀傷。「不過,那怎麼可能呢,你是公主呢!」 「公主又如何?」她有些生氣。「是公主才好,公主想嫁誰就嫁誰,想幹麼就幹麼……」 「你真是那暴君的女兒麼?」抱禧忽然問。 金鳳臉色一黯。「大膽,這樣說聖上?不要腦袋了?」 抱禧傻呼呼地看著她。「那你殺過人嗎?」 「我……」金鳳有些驚愕地。「我沒有。」 「難怪你身上沒血腥味,你喜歡我師父吧?」他忽然又問。 金鳳倔強的別過臉去,她沒回答,只是憂鬱地垂下美麗的眼睛,聽見抱禧低低的聲音。 「那好,師父最討厭血腥味了,你一定要當一個好公主,不要像你父親那麼喜歡砍人腦袋……」 「我幹麼要聽你們的!」她生氣怒叱,掉頭離開。 ※ ※ ※ 到了分別的日子,金鳳表現得很平常,並沒有慕容別岳意料中的哀傷。 他將親制的紙鳶交給她,她收下來,跩在臂間。 夜深露重,他領她下山。一路上四下無人,只有松影在地上婆娑,晶瑩的月光撒落他們身上。 他囑咐:「回去後,一年內切記還是不要碰葷食,不要增加你身體負擔。」 「不要!」她走在他身後,唱著反調。「我一回去就要大吃特吃。」她抓起一小撮辮子,在手上甩啊甩地。「我要吃烤得香噴噴的羊肉──」她望著天上明月,大聲地道。「還要魯的燉的蒸的炒的炸的豬肉牛肉魚肉鳥肉雞肉,我要吃一堆的肉肉肉肉肉,然後長一堆的肉肉肉肉肉!」 他一震,搖頭,轉過臉來看她一眼,又繼續往前走。「何必跟自己身體過不去?」他歎息。「何必拿自己氣我?」他徐徐前進,淡淡霧中,身影飄逸俊秀,聲音低沉渾厚。「好不容易撿回命,望你珍惜。」 金鳳沒答腔,她小小的個子,慢慢跟在他後頭,她摸摸臂彎裡的紙鳶。「這個紙鳶沒抱禧那個大。」她抱怨。「我不是說要最大的嗎?」什麼她都要最好的,她是公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