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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單飛雪    


  「雨荷……」蘇戀荷安撫著女兒。「別這樣,你爹不是萬能的,生命本無常,你別為難你爹。」

  「可是……可是……」雨荷固執地晃著腦袋嚷道:「不!我不信救不活他。爹,你救他,我負責照顧他,不論多麻煩、多辛苦,我都要他活下來!」

  白梓望著女兒堅決的表情,知道除非這年輕人斷氣,否則她是不會死心的。他搖搖頭歎口氣。「好吧!爹盡力就是了,要是救不活,你可別賴在爹身上。」

  「一定救得活。」雨荷想也沒想就回道。

  *****

  那一夜星兒不知藏哪兒去了。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們?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啊!為什麼又要分開?」她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哭泣,白色紗帳內,她炙熱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胸膛上。

  他憤怒又無助的抱緊她嬌弱的身軀。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我絕不允許!」他信誓旦旦的嚷著,她的眼淚不停氾濫,濕透了他的身子。

  身體好痛好熱,喉嚨又乾又啞,是誰放了一把火燒他,令他渾身疼痛?

  又不知是誰在喃喃低語:「來……喝水,張嘴。」

  有只柔軟的手扶起他的頭,冰冷的水輕輕灌入他灼熱的喉嚨裡,又有隻手輕輕幫他擦去額上的汗水。是她嗎?迷糊中他捉住那隻手。「別離開我!求求你!」他激動的嚷道,聲音裡儘是哀痛的懇求。

  白雨荷怔住了,她望著被他握住的那隻手,再看看躺在床上那張痛苦的英俊面容;她心底有股奇異的騷動,那和爹娘握住她的感覺完全不同,有點甜蜜又有些酸澀的滋味。

  她沒收回被他握緊的手,低下臉探究這陌生人,和普通人一樣有眉毛、鼻子和嘴,她卻看他看得入迷。

  他一直沒鬆開她的手,她也就這樣任他握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看著看著也累了,不知不覺地合上眼,倒在他的胸膛上睡著了,畢竟已經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兩天了,她終也撐不過疲憊的侵襲。

  蘇戀荷進房來見了這一幕,發現女兒的手被那年輕人握著,而女兒僕在他胸膛上熟睡,她皺皺眉,上前幫女兒披了件毯子。

  踅回房裡,她擔心地對丈夫說道:「我很擔心那丫頭……」

  「怎麼了?」白梓正在沏茶,桌上擱著筆墨,他總喜歡在深夜練字。

  「小荷好像喜歡上那年輕人了。」

  白梓笑出聲。「喜歡?人都還沒醒……哪來的喜歡?」

  「但是……」蘇戀荷欲言又止地坐下。

  「你別胡思亂想了,那孩子平時寂寞慣了,現在來了個年輕人,她自然喜歡,新鮮嘛!」

  「就因為這樣我才擔心。」蘇戀荷謹慎道:「雨荷沒跟外頭的人接觸過,我怕她太天真、太單純,會……」

  「你多心了。」白梓打斷愛妻的話。「他活不活得成都還是個問題,你就別瞎操心了。」他親密的摟住她的肩。「來,喝喝我幫你沏的好茶。」他溫柔的餵她喝了一口。

  蘇戀荷看丈夫興致這麼好,也就壓下滿腹的操心,露出笑臉陪他練字。

  *****

  這天他終於奇跡似地睜開眼睛,眼前先是一陣恍惚、朦朧,然後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他轉頭看見房門敞開著,房外是陳設簡單的大廳,陽光落在玄關處,廊前一名女子背著他坐在陽光裡,粉紅衣袖隨風飄揚,烏黑長髮披垂至地板上。

  他彷彿置身與世隔絕之地,翠綠的樹林在眼前搖晃,微風沙沙吹拂而來,蟲鳴鳥叫、日影斜斜,好個清靜的地方。

  他想開口喚那名女子,卻發現自己虛弱得發不出聲音,他就那樣躺著看著那女子的背影。然後他哀傷的想起在銀凌縣等他回去的愛人葛香雲,她一定正著急得又哭了,想起她的容顏、她的哀傷和無助,他的心立刻揪痛了。

  「你醒了?」白雨荷轉過身來,欣喜地奔上前望著他。「你終於醒了。」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活下來。覺得如何?還有哪不舒服?」她溫柔地詢問道。

  他搖搖頭,只覺得渾身無力。

  她微笑地說道:「你好好休息,晚點我再來幫你上藥。」說著幫他拉妥被子後,急急忙忙地奔出去,嘴裡還叫道:「我去告訴爹你醒了!」

  她走後他試著想起身,掙扎半天仍失敗地倒回床上,還冒了一身汗,他心急的想離開此地,他必須趕回縣裡保護愛人,他擔心極了,任憑這地方再清靜,他的心仍為伊人混亂。

  *****

  山林裡的日子以平靜而緩慢的步調一天天流逝著。

  他依然用他編造的假名「王逵」住下來養病,白氏一家待他相當親切,令他滿心感謝。尤其是白雨荷,常拉著他入林裡遊玩。

  「你瞧那松鼠正在枝頭上蹦著呢!」她興奮的指給他瞧,然後朗聲叫著:「小松鼠、小松鼠……」她掏出袖內預藏的核果。「快下來啊!看我帶了什麼給你。」

  看到那只松鼠果真爬下樹來蹦到她肩上,他詫異地問道:「它不怕你?」

  白雨荷將一顆果子拋向他。「你要不要試試?」

  他學她揚起手上的核果叫道:「松鼠、小松鼠……」

  那松鼠非但不肯過去,還懼怕地緊抓住白雨荷的衣服吱吱叫。

  「唉,不行,它一副我要吃它的模樣。」他失望道。

  白雨荷噗哧一聲笑了。「它和你不熟嘛!你給它起個名字,以後你一來就叫它,等它熟了,自然就不怕你了。」

  名字?望著那隻小松鼠,他想起有個人特愛這些小動物——他深愛的那個女人,於是他脫口道:「叫它小雲吧!」

  「小雲?」白雨荷念著,瞪大眼認真問道:「怎麼?你喜歡雲嗎?」

  「嗯,我喜歡雲……」他笑了,但此雲非彼雲。

  「我知道有個地方最適合賞雲了,下回帶你去。」她抱著松鼠熱心笑道。

  過沒幾天,她真的帶他穿過重重樹林,來到了一片大草原。因為春天的腳步接近了,草原上大半的積雪也化了。

  「吶,你在這兒往上望,就可以看見成片的雲。」她指示道。

  他坐下仰起頭,片片白雲襯著藍天不斷變化,看著雲又好似看見了心上人的臉,他黯然地抿緊唇。

  白雨荷不看雲,只看著王達,見他攏緊的眉,不免疑惑的間道:「怎麼,你不是喜歡雲嗎?怎麼見了還一臉的哀傷?」

  「就因為太喜歡才難過。」他對她微笑道。

  她搖頭表示聽不懂他的意思。「如果你那麼喜歡雲,就永遠留在這裡,那麼你就可以常常來這兒看雲!」她提議道,心底央求他留下來,她希望他不要走,和她永遠留在這山林裡,他出現了以後,她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寂寞。

  可是他低下臉沈聲道:「我喜歡的雲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她問,怎麼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怎麼雲還有分別的嗎?」

  他抬頭看著她,淒然笑道:「你知道銀凌縣嗎?」

  她點頭。「我知道,離終離山不遠。」

  「我的雲在那裡。」葛香雲……天!他好想她。

  白雨荷瞪著他,越聽越糊塗。

  可她的心不糊塗,心中有一絲絲的惆悵和難過,她知道他終究會離開的,儘管這兒有好景致,他的心卻不留戀這裡。

  一陣微風拂過她的髮梢,她見王逵沈默的望著遠方,好想知道他正想些什麼,又想問他為何會受刀傷,更想明白他眼底的愁困是為了什麼?

  最後她還是沒問出口,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的容顏。

  他的傷口漸漸癒合,開始能跳能跑了,她欣慰地看他康復,恢復生氣。

  很快就過了大半個月,這段日子裡,白梓看得出女兒對王達的熱情,亦看得出這年輕人似已心有所屬,他對愛妻說道:「咱們女兒情竇初開……」

  「是,但很快就要結束。」畢竟是親身歷練過,蘇戀荷同丈夫看得一般明白。

  只有初戀的白雨荷不明白,她知道再過幾天王逵就會離開,她驚覺自己心口空洞,彷彿風一吹就會被穿透了那般冷颼颼。

  那只叫雲兒的松鼠已經和王逵熟悉了,它開始願意蹦到他身上讓他餵食。

  白雨荷於是輕聲說:「你看,它跟你熟了,你走後它會寂寞的。」

  「不要緊,它還有你陪。」他沒聽出她的感傷。

  她輕歎一口氣,心想它還有我陪,而我呢?誰來陪我?

  第二章

  王逵臨行前一夜,蘇戀荷特地備了一桌好酒菜為他餞行。

  「咱家都是吃素的,沒啥可招待的。」蘇戀荷微笑地替他添酒。「這酒存了好多年,香淳甘口,來,多喝點,別客氣。」

  白雨荷在一旁熱心地幫他加菜。「這菜是我一大早下田摘的,又甜又鮮,快趁熱吃。」

  王逵忙謝了一陣,酒酣耳熱之際,白梓提議詠詩助興,於是兩人輪流吟了幾首。

  難得好興致,白梓把酒朗聲吟道:「休彈別鶴,淚與弦俱落,歡事中年如水薄,哪堪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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