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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單飛雪 葛香雲閉上眼,心甘情願地奉上頸項,龍浩月忙拉住姊姊的手。 「不要啊!姊姊!不關她的事,香雲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她是無辜的啊!」 「不,浩月,你讓她殺我。」葛香雲潸然淚下。「我竟害你幹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都是我,都是我害你……」她泣不成聲道:「你本來是多好的人,你本來過得多單純幸福,你那麼善良,卻不得不為我殺人,你一定很痛苦,怪不得你這些年老作噩夢、鬱鬱寡歡,全是我害了你……若沒有我,你們一家和樂,那救你的女孩也一家安在,可這世上因著我,竟毀了兩個家庭,我罪孽何其深重,就讓我死好了……」 「我成全你。」龍錦鳳推開弟弟,抓住葛香雲。「我斃了你這個害人精!」 「不要!」龍浩月拚死擋在香雲面前。「我們倆都該死,既然要殺,就連我一起殺,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乾脆由姊姊提著我倆的人頭給白雨荷!」 錦鳳聽得心都碎了,她鬆開葛香雲,疲倦憔悴地踱至椅前癱坐下來。 「我該怎麼辦?就算我殺了你們,白雨荷的父母也活不過來,但我不殺你們,這世上還有天理嗎?浩月,你難道以為姊姊真忍心殺你?你以為姊姊心都不痛嗎?姊姊若真要殺你,怎麼還會來跟你通風報信呢?」 龍浩月和葛香雲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真是冤孽。」龍錦鳳心灰意冷地歎道:「葛香雲,我們龍家上輩子肯定欠了你什麼,今世要被你這樣折磨,真是孽緣。」 再怎麼說,犯錯的是自己的親弟弟,不相見是一回事,袖手旁觀看他受死又是另一回事,天下間有多少人真能做到所謂大義滅親。龍錦鳳就做不到,這件事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干係,她內疚當初沒有幫助弟弟贖葛香雲,要不這傷天害理的事也不會發生。 龍錦鳳囑咐弟弟盡快打點好莊裡事項,將傭人發落歸鄉,該清理的生意盡快解決掉,然後遠離銀凌縣。 至於白雨荷,她會想辦法拖延幾天。 龍浩月聞言和香雲跪著直謝姊姊大恩,悔恨地淚流不止。 ***** 而後龍浩月一連幾日奔波縣裡各個往來的商家,將托賣的商品交割清楚。 這日當他和一夥商賈在街上茶樓商討議價時,雨荷適巧經過。 她戴了斗笠,笠緣滾了白紗遮住她的臉,原先她足不出戶,然而今早聽聞店裡掌櫃無意間提及明日是當家的生辰,雨荷因感念錦鳳待她如親生妹妹,又為她的事奔波忙碌,故特意上街想選個禮品慶賀她的生辰。 怎知遠遠地竟撞見了殺父弒母的仇人,沒想到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一股氣兒上來,伸手抓緊佩刀就想拚命,可猛然間她想起就這麼了結他太過便宜,她忍住,狠狠地直瞪住仇人的臉,咬緊牙關,往事歷歷在目、不堪回首。 看那王逵穿的甚是衿貴,吃的也是大魚大肉,和旁人有說有笑,日子不知過得多悠哉。 他肯定發達了,用她白家的銀兩和她父母的生命換來的富貴。 白雨荷恨得眼眶發紅,他可快活了,而她呢?多年來心裡只有復仇二字,醒時想著復仇、睡時念著復仇,一言一行無一不是想著復仇,他負她的絕不只是一兩刀可償清的,他該受凌遲處死,她要一刀一刀剮下他的肉,她要看他痛得哭天喊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讓她澆熄心中大恨。 白雨荷決定不輕舉妄動,轉頭問身邊賣菜的大嬸,指著王逵問:「大嬸,請問茶館內那著藍綢衣的男子你可認得?」 大嬸定睛一看,笑了。「怎麼你不認識?肯定你是外地來的。」 「正是。」 「姑娘,那人可是大有來頭!他是本縣的大善人。」 「大善人?」白雨荷差點失笑,大善人?呸!殺人兇手也配? 那大嬸熱心地豎起拇指讚道:「是啊!凡是縣民有困難,都知道只要找雲鵬山莊的莊主龍大爺準沒錯。」 「龍?他姓龍?大嬸可否告知全名?」雨荷突然心生不祥之兆,不會那麼巧吧? 「挺好的名字哪,他是赫赫有名的龍浩月大爺。」 白雨荷心頭登時一震,臉色驟變。龍浩月?龍浩天?龍錦鳳?突然她腦袋一陣混亂,她忙又問道:「大嬸,那麼龍浩天你可認識?」 大嬸一聽便嚷道:「怎不識得?唉!那人說來也怪可憐的,不過都是往事了,雖然他弟弟是錯了,可也算大徹大悟,做了許多好事。」 「他們是兄弟?」 「是嘍!」大嬸口沫橫飛地敘述著那件多年前的醜聞,而白雨荷只是蒼白著臉立在那裡,震驚至極。 一些片段回憶這會兒全串連在一起,怪不得龍錦鳳這陣子總是眼神閃爍、言詞吞吐敷衍,她應該知道了,或者她真的還不知道? 不,錦鳳應該還不知道,她怎可能故意瞞她?她是那麼古道熱腸的人,白雨荷寧願相信她是不清楚、不明白的。 她茫然立在街口,仰臉無助地望著天空,看見遠遠地飄來一朵朵烏雲,將湛藍的天遮掩。 原來她要殺的人是龍浩天和龍錦鳳的弟弟,原來救她、給她幫助、給她溫暖的竟是仇人的親人。 白雨荷突然狂笑起來,笑得歇斯底里、淚眼盈眶、搖搖欲墜。 老天……老天!我該感謝你有眼?或是該怪你這樣荒謬矛盾的安排?你這是在幫我或是為難我?老天……老天!你是慈悲或殘忍?老天…… 她無聲地對蒼天吶喊咆哮,老天爺並沒有給她任何回答,只是忽然地下起滂沱大雨,路上行人紛紛走避,只有白雨荷仰著臉,毫不迴避地承受那冶冽如刀鋒的大雨,諷刺的是在這麼心碎的時候,竟然想起龍浩天溫暖堅實的懷抱。 她只想躲進那雙結實的臂膀裡,像從前那樣,什麼都不說,只是藏在他的胸膛裡,短暫片刻地忘記她的愁苦、她的負累、她的煩惱,就像忘掉這世上的紛紛擾擾、恩恩怨怨。 可是這刻她痛心地明白,那溫暖的胸膛、結實強壯的手臂,裡頭流著和仇人相同的血液,這明白就像拿刀掀開皮肉那般苦楚和酸澀,到頭來,她還是寂寞孤獨。 天涯海角、人海茫茫,日後真的只能依靠她自己,如浮萍般飄零,如輕塵般無依…… ***** 龍錦鳳緊張地問遍酒館上下,卻沒有人知道白雨荷去了哪裡。一直到深夜,龍鳳酒館打烊了,龍錦鳳仍亮著屋簷下紅紅的燈籠等著白雨荷歸來,滂沱大雨並沒有停歇,雷聲照常大作。終於一個單薄的身影往酒館踱來,龍錦鳳立刻認出來人,慌忙地迎上去。 「雨荷?」她拉著渾身濕透的白雨荷進店裡,忙招人拿乾淨的衣服給她換穿,一邊嘀咕著:「怎麼淋成這樣?要是害傷風就糟了!」 龍錦鳳又命人燒薑湯給雨荷祛寒,忙了半晌,雨荷換上了乾淨的粉藍色絲綢衣裳,面對店門口坐在客桌前用膳,而龍錦鳳坐在她斜對面的位子上,熱心地招呼她,幫她篩酒夾菜。 「你跑哪去了?這縣裡你還陌生,這樣一失蹤,教姊姊好生著急。」 白雨荷夾了一口菜,緩緩送進唇內,心不在焉地咀嚼了好幾口,食不知味地吞下。 龍錦鳳又問:「你去哪了?找王逵嗎?」 白雨荷抬起臉來,凝視著龍錦鳳,沈默了半晌。 龍錦鳳被那沈默的眼神驚著,心虛地低下臉,莫非……她知道了?錦鳳一顆心揪緊,在胸口怦跳,緊張了半天,但聽雨荷輕說一句:「我悶得慌,上街逛了一趟,沒料大雨突落,耽擱在茶館避雨,見雨直不肯停,也就冒雨回來了。」 原來如此,錦鳳暗暗鬆了好大一口氣,她沈默了好一會兒,又幫雨荷斟上滿滿一杯酒。屋外雷雨聲落得教人心慌意亂,龍錦鳳輕緩地說道:「雨荷……我找到你仇人了。」 白雨荷驟然抬臉望著龍錦鳳,心想莫非她決定要坦白一切?錦鳳,原來我誤會你了。白雨荷靜下心來聽她說。 「雨荷,我費盡心力搜索你那仇人,原來他……本名真是王逵沒錯。」 雨荷聞言,揚眉凝視她的神情,聽她一句句的欺騙撒謊說道。 「那王逵和葛香雲原來早在三年前就害熱病死了,怪下得……怪不得問不出他們的下落,他們就葬在縣外的黃土坡上,我去看過了,是東門的牙婆告訴我的,因為那王逵和她是鄰居,所以……」 白雨荷聞言無一點震驚,只是冷靜地凝視著龍錦鳳。 「這麼說他死了。」錦鳳,你竟為了自己的親人,出賣我們的交情?她不動聲色,心底傷心地望著錦鳳,繼續聽著她的漫天謊言。 「是啊!我見過墓碑了。明兒我帶你去看,雨荷……」她握住雨荷置於桌上的手,一臉誠懇地安慰她。「我知道你聽了一定不甘心,也知道你為了復仇費盡心思、耗盡心血,不過……雨荷,雖然你沒能親手殺了他,但也算老天有限,他已死於非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