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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樓雨晴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輕柔綿淺的吟喃在風中低回,溫柔得教人心都融了。 「愛妻啊,咱們戀兒才剛滿月呢,妳唸那麼深奧的詞兒給她當安眠曲,她聽得懂嗎?」 「才不,我生的女兒可聰明得很,她一定懂得的!」女子嬌嬌柔柔的嗓音不服氣地反駁。 男子笑了,笑得愉快而滿足,輕搖懷中的大女兒。「憂兒,妳說,娘是不是傻傻的?」 「嘻,娘娘呆!」精力充沛的大女兒不安分地扭來扭去,探頭研究母親床褥上的小小娃兒。 「那是妹妹。」 「ㄇㄟ、ㄇㄟ──」四歲女孩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名剛加入這個家庭的小小成員,並企圖伸出小手。 美麗母親慈愛地抱過大女兒,放在小娃兒旁邊。「憂兒要很疼很疼妹妹,照顧她、保護她不被壞人欺負哦!」 「疼疼!」女孩用力點頭,看了看手中的博浪鼓,再看看床上也正睜大眼瞧她的小娃娃,她小手指了指妹妹,偏頭問著母親。「玩玩?」 「對呀,妹妹會陪妳玩,陪妳捉蝴蝶、放紙鳶,開不開心?」 「開心!」女孩拍拍手,好似已迫不及待要等小妹快快長大。 然而,這樣的幸福畫面並沒有維持太久,空氣中飄來陣陣血腥氣息,無情地吞噬這連上天也嫉妒的美好溫馨── 前一刻,絕美少婦的纖長柔荑仍撫著一雙愛女,下一刻,已血染白□,失去生命氣息。 前一刻,賓主盡歡的府邸還洋溢著笑語,迎接新生命的到來,下一刻,滅門慘禍無由招來,人間平添數縷冤魂。 「ㄇㄟ、ㄇㄟ、ㄇㄟ、ㄇㄟ──」大女兒的哭嚷,揪痛了她的心。 她知道,女兒才剛準備好要努力地疼愛她的小妹妹;也知道,那聲聲哭喚,帶著多深濃的不捨。 憂兒啊,對不起,對不起,是娘不好,再也不能讓妳看著妹妹長大,陪妳捉蝴蝶,陪妳放紙鳶了── 「憂兒,如果妳有倖存活下來,一定要找到妹妹,千萬記得──」 躲在床鋪底下,小小的心靈充滿恐懼,聽著小娃娃聲嘶力竭的哭聲,她好想衝出去抱抱她,告訴她別再哭了,姊姊會好疼好疼她的…… 但是娘親的交代,令她僵住了身軀,不敢妄動。 她要乖、要當個好孩子,每次她不聽話時,爹娘都會好生氣…… 好久、好久過後,聲音不見了,沒有娘的說話聲,也沒有ㄇㄟ ㄇㄟ的哇哇哭聲。 娘睡著了,ㄇㄟ ㄇㄟ不見了。 她移動僵麻的腿,慢慢爬了出來。 母親身畔,靜靜躺了片碎了的殘玉,她撿了起來。 處於遍地屍首中,腦海裡持續迴繞著母親最後一句話── 找到妹妹、找到妹妹…… 守在母親身邊,她動也不動,睜著大大的眼,空洞而迷惘。 天上,靜靜掛著一輪滿月,人間,卻是一場生離死別,骨肉離散。 大地悄寂,見證了這場人間悲劇。 第一章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向晚微風,吹起雪般飄揚的紗衣,柔逸絕塵。 女子淺淺歎息,撥弄琴弦的動作驟停,纖素長指拂開隨風而舞的青絲,露出令人屏息的絕美容顏。 只可惜,那樣的絕色姿容,卻透出一抹不健康的蒼白。 「雲兒。」 淡淡的一記呼喚由身後傳來,落寞嬌顏瞬間一亮,循聲望去。 「寒衣!」她淺淺揚唇,透出一抹屬於少女的單純嬌羞與喜悅。 向寒衣端著托盤走向她。「一曲新詞我聽到了,那酒一杯呢?」 目光落在擺上石桌的食盅。「那不就是了。」她已經聞到酒味了。 「天氣涼了,給妳暖暖身子。」他掀開食盅,舀起雞湯先試了口,確定溫度適中才遞給她,不忘輕聲交代。「別喝太猛,會醉。」 「嗯。」她淺嘗了口。還好,有點辛辣,滑入胸腹一陣暖熱。 向寒衣沒再開口,撈起雞肉,以筷子去了骨,撥進她碗中。 「一起吃?」 他搖頭。「我身體很好,不需要。」 雲求悔垂下眼瞼,自嘲道:「那我這種說不准下一刻就會死去的人,就更不需要浪費了──」 「雲兒!」他低斥,臉色微變。「不許再讓我聽到這種話,妳會活很久、很久的!」 「我──」被他直接而深沈的情緒反應震懾住,雲求悔怔然以視。 這是第一回,他正面表達出對她的在乎,她的直覺沒錯,他冷靜自持的表相之下,對她其實是有感情的。 只是,他為何不說? 他們是夫妻啊! 在意她,為何要壓抑?想陪她白首,為何不肯表示? 從相識至今,她從來都不曾懂過他的想法,僅憑著對他那份莫名的依賴,以及靈魂深處無可言喻的安全感,便盲目地決定了終身。 但她知道,她不會後悔。 她的直覺一向極準,這男人不會傷害她、這男人會真心疼惜她、這男人讓她有種──飄泊小船找到棲靠港口的酸楚感動,讓她能全心依戀,除了他,她不曉得她還能嫁誰。 儘管新婚之夜,他丟下冷淡堅決的一句。「別愛我,永遠不要!」 對未來的夢幻與期待,全在他這句傷人的話語之下粉碎,一顆心冷得發寒。 她以為他們一輩子就這樣了,有名無實,情意疏冷。然而,每當她臥病在床,他總是一回又一回的深擁住她,伴她到天明,好似憂懼著會就此失去她,那道護憐的擁抱,暖熱了她那顆曾經寒冷的心。 她不明白,不要她愛他,又為何待她如此溫柔? 一年婚姻中,他不曾對她笑,不曾對她怒,一貫的溫柔音調,卻少了該有的喜怒哀樂,感情防線守得滴水不漏,不讓她有絲毫遐想;可對她的照顧卻又無微不至,那不是在做樣子,她感覺得出他是真心地關懷她、疼惜她! 「妳聽到我的話沒有!」向寒衣微揚音量,拉回她恍惚的神思。 「九轉續命丹,妳給了莫問愁,那是妳的決定,我沒話說,但是雲兒,不許消極地抱著隨時都要死去的心理準備!如果連妳都不想活,那我們天天為妳擔心受怕,尋訪名醫,不肯放棄的決心又算什麼?」 「你……要我活嗎?」 「當然!」 「那……我努力活著……陪你,好嗎?」她動容低喃,仰起淚盈於睫的水眸。 向寒衣偏過頭,抿唇不語。 「好嗎?」她又問。 他牽動唇角,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湯涼了,快喝。」 雲求悔失望地垂下頭。 好不容易感受到他真實的情緒,捨不得就這麼任他雲淡風清── 她輕咬下唇,想了下。「我……覺得冷……」 「又不舒服了嗎?」 「有、一點。」她心虛道。 「我找大夫。」向寒衣沒有遲疑,伸手就要抱起她。 「別──」她怯聲阻止,嬌容柔柔地埋入他肩頭。「沒事的,就這樣讓我靠一下就好了。」 向寒衣垂眸審視她,啟了唇,卻沒發聲,只化諸無聲歎息,輕擁住她,不再多言,一如往常,安安靜靜地守護。 雲求悔枕著他的肩,安心地閉上了眼。 說不上來為什麼,只要在他身邊,她就有股好平靜、好眷戀的感覺,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情感呼喚,很深沈、很濃烈,她形容不出來。 她知道他也有同樣的感覺,這樣就夠了。 遠處,一雙沈晦幽深的黑眸望住亭內相偎的溫存身影,良久、良久,再度無聲離去。 伴隨著他的,是一道永遠寂寥的孤單影子,蕭索,幽冷。 * * * 他永遠記得,初見到她的那一天。 爹抱著渾身沾血的小娃娃回來,但是好奇怪,他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爹告訴他,今後,他多了個妹妹。 那年,他五歲。 小小年紀的他,不甚理解為何憑空多了個妹妹,卻很自然地接納了她。 她一直、一直哭,可是爹沒理會她,轉身就走,照顧她的奶娘沒來,她哭得聲音都啞了。 他小心看著,猜想,會不會是臉上的血漬讓她不舒服? 他打水,擰乾手巾,幫她擦臉,她還是哭。 以為她餓了,將他最喜歡的小餅乾分她,她沒牙,不吃,又哭著。 於是他抱起軟綿綿的娃娃,很小心、很小心地搖晃,怕摔壞了她,她還是哭。 他抱得手都痠了,她哭聲漸歇,他以為她哭累了,可是她連動都不動,臉色好白,呼吸都快感覺不到,他嚇壞了,跑去找爹。 可爹卻好冷漠地說:「如果死了,那也是她的命。」 他不懂,爹不是說,小娃娃是他的妹妹嗎?那為什麼會死?怎麼可以讓她死? 所以,他又跑去找管家伯伯,要他請大夫。他知道,只要找來大夫,妹妹就有救了,他生病時,也是好厲害的大夫幫他醫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