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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頁     瓊瑤    


  「何況,這份生活裡還有畫,又有歌!」小眉笑著說,笑得好甜,好美,好幸福。

  這樣的愛情裡還能有陰影嗎?還會有陰影嗎?還允許有陰影嗎?可是,夏季的天空是常變的,萬里晴空也會陡的飛來幾片烏雲,帶來一陣暴雨。這天,雲樓正和小眉在小屋裡工作,雲樓在設計著一張廣告圖樣,小眉在一邊整理著房間,哼著歌,輕快的移動著她那嬌小的身軀,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洋裝,在室內閃來閃去像只白蝴蝶。雲樓一面工作,一面不時的抬起眼睛來偷偷的看她,於是,她會停下來,警告的把手指按在唇上說:「工作的時候工作,不許分心!」

  「不行,」雲樓說:「我已經分心了,我想吻你!」

  「不可以!」她又笑又要板臉。

  「那我不做了!」雲樓推開設計。

  「那你會交不了卷!」

  「交不了卷就交不了卷!誰叫你不給我靈感!」

  「你賴皮!」

  於是,他把她拖進了懷裡,他的吻纏纏綿綿的蓋在她的唇上和面頰上。

  第十章

  門口突然傳來汽車的煞車聲,接著又是車門的開闔聲,他們並不在意,在雲樓這間小屋裡,是難得有客人來拜訪的。可是,一陣急促的打門聲使他們驚動了。雲樓和小眉交換了詫異的一瞥,站起身來,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竟是楊子明。他大踏步的跨進門來,反手關上了房門。他滿臉凝重的神氣,直盯著雲樓說:「你父親到台灣來了!」

  「什ど?」雲樓真真正正的嚇了一大跳。

  「看看這個!」楊子明遞給他一張紙,「雲霓打來要我轉給你的電報!剛剛收到的。」

  雲樓打開那張電報,上面是這樣寫著的:「父乘今午國泰班機赴台,為兄在台狎暱歌女之事,兄速作準備為要。霓。」

  雲樓一把握縐了這張電文,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挺直了背脊,他的眼睛噴著反叛的火焰,咬緊了牙說:「他又來了!他已經不認我這個兒子了,他憑什ど又要來破壞我?」

  小眉沒有看到電報的內容,並不知道電文中涉及了自己,看到雲樓的臉色變得那樣壞,她只認為雲樓仍然為涵妮的事和他父親記恨,就走上前去,用手扶住雲樓的手臂,勸解的說:「算了,雲樓,沒有人能和自己父母嘔一輩子氣的,怎ど說,他也是你父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放在心裡吧!」

  「你知道什ど!」雲樓大聲說,摔開了小眉的手,心裡又急又氣又痛苦。

  「怎ど了?」小眉勉強的笑著。「跟我也生氣了?」

  「不,不是,小眉,」雲樓急急的說,額上冒出了汗珠,他的眼神痛苦的停在小眉的臉上。「不是跟你生氣,我是急了。」

  「怎樣呢?雲樓?」楊子明說:「你去不去飛機場接他?現在兩點十分,飛機兩點三十五分就到了!」

  「我不去!」雲樓很快的說。

  「雲樓!」小眉忍不住又插口了。「你就去一下吧!他到台灣來,百分之八十還是為了你,如果他真不想要你這個兒子,他也不來了。你現在去接他,父子間的一切不快就算過去了,這不是一個解除誤會的大好機會嗎?」

  「你不知道,小眉!」雲樓苦惱的咬了一下牙:「你太善良了,你根本不瞭解我父親!」

  「再不瞭解,我也知道他是個父親,」小眉微笑著。「他的出發點還是為了愛兒子!」

  「小眉!」雲樓有苦說不出。「母貓為了愛小貓,有時會把小貓咬碎了吃掉呢!這種愛你也歌頌,你也讚美嗎?」

  「你父親又不是母貓!」小眉噘著嘴說。

  「好了,別拌嘴了,」楊子明看著雲樓。「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討論,我看這樣吧,小眉先回家去。雲樓,你到我家去等,我去接你父親來談。」

  「我不見他!」雲樓憤憤的喊:「這一年我沒有用他的錢……」

  「雲樓!」楊子明打斷了他。「小眉說得對,父親總是父親,你不能因為一年沒有用他的錢,就不算他的兒子了……」

  「他害死了涵妮!」雲樓無法控制的叫了起來:「現在他又要……」

  「雲樓!」楊子明喝住了他,暗示的看了小眉一眼。「你這樣說是不對的,涵妮不是你父親害死的,如果沒有你父親叫你回去的事,她一樣會死,她是死於先天性的心臟病。你現在就聽我安排的去做吧,你放心,」他深深的,含蓄的看著他:「一切有我和你楊伯母,你父親不會跟你為難的!」

  「雲樓,」小眉也在一邊說:「你就聽楊伯伯的話吧!」

  雲樓軟化了,垂下頭去,他沉思了片刻,終於咬了咬嘴唇,抬頭對小眉說:「好吧,我就到楊伯伯家去。小眉,你先回家,我晚上再去看你。」

  「你忙你的,別顧著我,」小眉說,「晚上還是陪你爸爸多談談,明天再來找我。好了,我先走!」她對雲樓笑著揮揮手,又揚著眉毛加了一句:「好好的,雲樓,可不許和你爸爸吵架呵!再見!雲樓。再見!楊伯伯!」

  雲樓看著小眉笑嘻嘻的跑出去,依然帶著滿臉的天真和摯情,渾然不知即將來臨的風暴,不禁滿懷漲滿了難言的苦澀,直等到小眉的影子都看不見了,他仍然站在那兒發愣,還是楊子明喊了一聲:「快走吧!雲樓!我先送你到家再去飛機場!」

  雲樓坐進了車子裡,看著前面遙遠的天空,他看到的不是燦爛的陽光,而是一片厚重的,堆積著洶湧而來的陰霾。

  在楊家的客廳裡,雲樓坐立不安的在室內走來走去,滿臉罩著濃重的抑鬱和憂憤。對父親,一年前的積恨未消,而新的打擊顯然又要跟隨著父親一起到來。為什ど呢?為什ど身為父母,卻常常要斷送兒女的幸福,漠視兒女的感情和自尊!是誰賦予了父親掠奪子女快樂的權利?是誰?是誰?是誰?一年多以前,當他正被甜蜜與幸福重重包圍的時候,這個父親竟殘酷的將他的一切都撕得粉碎,踐踏得鮮血淋漓。現在,好不容易,他重新找回了那份幸福,父親就又出現了,就又要來踐踏,來蹂躪,來撕裂,來破壞……為什ど?為什ど?

  「他真是我愛情上的剋星!」他突然大聲的、衝口而出的喊,喊得那ど響,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坐在一邊的雅筠抬頭看了看他,她正在打一件毛衣,一件小眉的毛衣,夏天打毛衣是她的習慣,她喜歡「未雨綢繆」。她顯得很安詳,很冷靜,只是,她手指的動作卻比往常快速。

  「我看你坐下來吧,雲樓,」她的語氣裡有著安慰和鼓勵。

  「你走來走去把屋子裡的空氣都攪熱了。」

  「他一定派了人監視我!」雲樓自顧自的說,仍然在室內走來走去。「否則他怎ど知道小眉的事!」

  「那倒很可能,他總之是你父親呀,他無法真對你置之不顧的。」

  「我巴不得他對我置之不顧呢!」雲樓喊著說。

  「雲樓!」雅筠責備的:「怎ど這樣說話呢!」

  「你不知道,楊伯母,」雲樓急促的嚷著:「你不知道他那個脾氣……」

  「我不知道?」雅筠笑笑。「我才知道呢!」

  雲樓想起了雅筠和父親的那段往事,他不再說了,但他仍然像只困獸一樣在室內兜著圈子,鼻子裡沉重的呼著氣,兩隻手一會兒放在身子前面,一會兒放在身子後面。雅筠悄悄的注視著他,敏感的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她認識孟振寰,熟知孟振寰,她也認識孟雲樓,熟知孟雲樓,她可以預料這父子兩人一旦衝突起來會成為怎樣的局面。但是,她是向著雲樓的,她覺得自己也像只想保護幼雛的母雞,已經展開了翅膀,豎起了背脊上的羽毛,準備作戰了。把毛衣放在膝上,她深深的吸了口氣。

  「雲樓,你放心,」她說:「這一次,他不會再剝奪掉你的幸福了。」

  「你怎ど知道?」雲樓問。

  「我知道。」她看著窗外的天空。「我知道,」她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卻具有著信心和力量。「我知道世界上的許多事都該順手自然,不能橫加遏阻,我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

  「對我父親而言,這些道理可能全體不適用!」雲樓憤憤的說。「他一直認為他是主宰,他是神,他是全能……」

  門口一陣喇叭聲,打斷了雲樓憤怒的語句,雅筠的毛線針停在半空,她側耳傾聽,說:「他們來了。」

  是的,他們來了,楊子明走在前面,手裡提著孟振寰的旅行袋,首先走進了客廳。孟振寰緊跟在後面,他那碩大的身軀遮住了門口的陽光,室內似乎突然陰暗了。雅筠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她的目光和孟振寰接觸了,許多年沒有見過面,雅筠驚奇的發現孟振寰那份冷漠、倨傲、自信的神態一如當年,只是,他胖了,老了,鬢邊有了白髮,看來卻更具有威嚴和權威性了,那張臉孔和銳利的眸子頗讓人生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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