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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瓊瑤    


  「他們說,居然有我們這樣的大傻瓜,花錢雇了人背東西到山上去打獵,就是獵到了什麼野豬獐子,價值恐怕還抵不了旅費和食品,何況還可能什麼都獵不到。」

  「哈,這才有趣呢!」可欣說:「大概他們對我們的好奇,和我們對他們的好奇也不相上下!」她看看紀遠:「你懂山地話?」

  「懂一點。」紀遠說,笑得更有趣了。「他們在計劃,賺了我們這筆錢之後,要結伴到台北去玩一趟呢!」

  「不同的人生!」杜嘉文感歎著。

  「不同的什麼?」胡如葦沒聽清楚,大聲的問。

  「你別多管閒事吧!胡如葦!」嘉齡喊,突然大發現似的叫了起來:「胡如葦!我發現了,你的名字的發音和你的人一樣,胡如葦,標準的糊塗鬼!」

  大家都大笑了起來,胡如葦仍然沒聽清楚嘉齡在嚷些什麼,聽到大家笑成一團,他在後面伸長了脖子,傻里傻氣的追問個不停:「笑什麼?說什麼?說給我聽聽,讓我也笑笑嘛!」

  大家更加笑彎了腰,笑得前面三個山地人都駐足而視,奇怪著這些城裡人是不是得了神經病。好不容易,笑停了,大家繼續走著。山地人中的一個拉開喉嚨唱起一支歌來,立即,另外兩個也加入了合唱,調子單純而悅耳,歌詞倒有些像喇嘛經,不知其所云。

  「烏希巴那喲──烏希巴那喲!多卡達播哦嗨揚!……」

  「喂,紀遠!」嘉齡喊:「他們在唱什麼?」

  「一支山地歌,」紀遠說:「意思是要大家一起來跳舞!」他笑著傾聽那些山地人愉快的歌聲,頓時間,也感染了那份歡樂氣息,張開了嘴,他也大聲的加入了山地人的合唱:「哦蘇巴那拉安多卡──達播卡達播──尼那魯嘛!」

  山地人顯然沒料到這個平地人也會唱他們的歌,回過頭來,他們拍著紀遠的肩膀,唱得更有勁了。那一張張黑褐色的、多稜角的臉上,佈滿了單純的熱情。紀遠卷在他們的中間,又唱又叫,儼然是他們中的一分子。唐可欣放慢了腳步,走到嘉文的身邊,低聲的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特別欣賞紀遠了!」

  「為什麼?」嘉文問。

  「他是那種人,無論在什麼場合裡,都會在無意間變成主角的那種人。」

  杜嘉文望著紀遠的背影,真的,他就是那種人,你在他身邊,你就得受他的影響。

  路,逐漸的變得難走了,下了一個陡坡之後,忽然水聲大作,而眼前陡的一亮。大家放眼看去,一座瀑布正倒掛下來,激流奔瀉著,巨石在激流中嵯峨聳立,瀑布高而陡,水聲如萬馬奔騰。在激流中的一塊巨石上,有一根樹木搖搖欲墜的架在上面。大家都站定了,嘉齡仰望著瀑布,高興的喊:「多美哦!這麼高,這麼偉大!烏來那個瀑布比起這個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紅葉!」可欣大叫了起來:「看!滿山都是紅葉,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紅葉了!」她仰視著峭壁,那上面正有一株紅葉斜伸出一枝來,嫣紅的葉子映著雪白的瀑布,在太陽光下閃爍。「哦!」她讚歎著:「我不惜任何代價,去換這枝紅葉!」

  紀遠深深的望了可欣一眼,後者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切盼使他心動,那枝紅葉在她眼中彷彿是無價之寶。他衡量了一下峭壁的高度,要想採到這枝紅葉是不可能的。退後了幾步,他從肩上取下獵槍,瞄準了一根細弱的枝子,放了一槍。

  立即,一枝紅葉應聲而下,冉冉的飄墜在岩石上。紀遠走過去拾了起來,拿到可欣的面前,微笑的說:「並不需要花太大的代價,不過是一顆子彈而已。」

  可欣接過紅葉,那是小小的一枝,一共只有五片葉子,卻長得疏密有致,楚楚可人。她握緊了紅葉,閃亮的眼睛裡有著驚愕和欣喜,喃喃的說:「無論如何,我謝謝你。」

  杜嘉文看了看紀遠。他驚奇於他的機智。那幾個山地人卻面面相覷,用獵槍打紅葉,這是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打獵」。搖搖頭,他們繼續了行程。城裡人!有的是無法解釋的古怪行為!還是少管為妙。

  「嗨!」胡如葦驚訝的大喊:「你們看!那幾個山地人在幹什麼?」

  大家看過去,那三個山地人正一個個小心翼翼的跨上了水面架著的樹木,慢慢的走過去。到了對面的石塊上,那石塊都尖峭而滑不留足,他們卻攀著石塊,像猿猴一般從激流上躍過,也不知怎麼就到了河的對面。紀遠微笑著說:「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他們在過橋,我們也要這樣走過去。」

  「什,什,什麼?」胡如葦一急就會口吃:「這,這,這叫橋?」

  「不叫橋叫什麼?」紀遠說:「這是行程中的第一站,過了橋我們才算是進入情況,開始爬山。來!走吧!誰先過去?」

  「喂,紀遠,」杜嘉文說:「我們出錢給山地人,要他們給我們帶『路』的,他們怎麼不找有路的地方走呢?這怎麼可能過去?」

  「路?」紀遠笑了:「這就是『路』呀!上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假若連這個橋都過不去,還想打什麼獵?」

  「天哪,」湘怡注視著那根浮架著的橫木,和橫木下濤濤滾滾的流水,顫慄的說:「說實話,我不相信我能走過去,如果掉到水裡,一定會被激流沖走。」

  「好吧,我打頭陣,」紀遠說:「你看,山胞已經來接應你們了。」

  真的,三個山地人把背包卸了下來,放在地上,他們又走回頭來接應後面的人。紀遠走上石塊,一隻腳跨在橫木上,伸手拉住身後的可欣,低聲說:「把膽量放大一點,你如果走不過去,她們兩個更走不過去了!」

  可欣緊緊的扶住紀遠的手,那隻手強而有力,她感到微微一震,彷彿有無數生命的源泉正從他的手裡注入自己的體內。他緊緊盯著她,眼睛裡有著鼓勵和堅定。她咬咬牙,踩上了橫木,紀遠的手扶著她,把她送上了木條,然後站著目送她走過去。她顫巍巍的移著步子,這不到兩碼的路程好像有幾百哩一樣漫長,好不容易,她碰到了對面山地人伸給她的手,同時,聽到身後紀遠輕鬆的聲音:「你看,沒什麼吧,看起來危險,走起來還不是和平地差不多!」

  她站到對面的岸上,雙腿還不住的發著抖。回過頭來,她看到嘉齡也被送上了橫木,才走了兩步,她就站在橫木上哇哇大叫:「不行了!我一步都不能走了!這木頭好像在我腳底下跳舞!」

  「走過去!」紀遠在喊:「再走兩步就行了!只要兩步!」

  嘉齡咬著嘴唇,搖搖晃晃的向前面衝過去,她顯然是橫了心,抱著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走得驚險之至,簡直像在橫木上表演華爾滋,看得可欣心驚膽戰,但她終於也走了過來。站到岸上之後,她瞪視著可欣,愣愣的說:「我是怎麼樣過來的?可欣?」

  「走過來的呀!」可欣說。

  「真的嗎?」她大大的高興起來,昂著頭,她說:「我告訴自己,我正表演走鋼絲,有幾千萬個人看著呢,不能出醜,就走過來了!看樣子真正走鋼絲也不過如此呢!」

  紀遠握住了湘怡的手。

  「輪到你了,」他說,帶著個溫暖而鼓勵的笑。「眼睛望著木頭,不要看水。」

  但是,湘怡望著的卻是水,那清澈而透明的水,可以一眼看到水底的石塊。水流迅速的奔瀉著,激起了無數的洄漩和白色的泡沫。那麼多小水泡,掙扎著,破滅著……她想起家裡的洗衣盆,許許多多的肥皂泡,每個泡泡裡都有她的夢……站在那兒,她看呆了。

  「怎麼?」紀遠說:「真不敢走?」

  「哦,不。」她輕輕說,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水花攪亂了她的思想,神思是朦朧而恍惚的。在一種半機械的情況下,她跨上了木頭,迷迷糊糊的往前面走,有幾隻手接住了她,她落在石塊上,又穩穩的站在岸上了。

  「噢,湘怡,」可欣抓住她的手,搖撼著說:「你簡直勇敢得超過我的想像!你走得那麼穩,比我強多了,我心裡怕得要命,只能用意志力克服恐懼,我一直認為意志力是可以克服一切的。你怎麼能走得那樣好?」

  「我?」湘怡苦笑了笑,神思依然有些迷糊。「我自己也不知道!」

  「哎!糟糕!」嘉齡發出一聲尖叫:「胡如葦摔下去了!」

  隨著嘉齡這聲尖叫,是胡如葦的一聲大喊,他大概是剛跨上木頭就滑了下去,一隻腳已經落入了水裡,紀遠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把他猛然一提,他又被拉了上去,用手撐住木頭,他順勢坐在那條橫木上,濕淋淋的腳掛在那兒淌著水。紀遠望著他,透了口氣:「你在表演什麼?別丟人了!三位小姐都走過去了,只有你出毛病,還不趕快站起來走過去呢!快一些!節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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