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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頁     瓊瑤    


  "磨刀霍霍向豬羊!"小羅大概是靈感來了,居然念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詩來。一面把錢收進口袋裡。

  "你剛剛提起何慕天和夢竹,他們現在怎ど樣?"楊明遠不經心似的問。

  "你們還不知道?"小羅大驚小怪的:"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聽說他們在沙坪壩租了間房子同居了,"王孝城說:"大概是謠言吧,我有點不大相信。夢竹那女孩子看起來純純正正的,何慕天也不像那樣的人。"

  "可是,"小羅說:"卻完完全全是真的,為了這件事,夢竹的母親聲明和夢竹脫離母女關係,夢竹的未婚夫差點告到法院裡去,整個沙坪壩都議論紛紛。不過,小飛燕說,夢竹他們是值得同情的,據說,夢竹原來那個未婚夫是個白癡,如果讓夢竹配個白癡,我可要打抱不平。我倒覺得何慕天和夢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合適也沒有,一個瀟瀟灑灑,一個文文靜靜,兩個人又都愛詩啦詞啦的,本就該是一對。說實話,老早,我對夢竹也有點意思,你們還記得在黃桷樹茶館裡比賽吃擔擔面的事嗎?我一口氣吃上十碗,不過要想在她面前逞英雄而已。但是,後來我自知追不上,何慕天的條件太好了,我也喜歡何慕天!罷了,說不轉念頭,就不轉念頭!結果倒追上了小飛燕。人生的事情,冥冥中好像有人代你安排好了似的。"

  "我不懂何慕天這個人,"楊明遠皺著眉說:"既然造成這個局面,為什ど不乾脆和夢竹結婚?這不是有點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嗎?"

  "你放心,"小羅說:"慕天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我瞭解他,婚禮是遲早的問題而已。聽小飛燕說,夢竹病過一場,病得很厲害,現在病好了沒多久,說不定這兩天,我們就會接到他們的喜帖呢!"

  "我認為何慕天不會拿夢竹開玩笑,"王孝城說:"他待夢竹顯然是一片真情。"

  "何慕天嗎?"楊明遠從鼻子裡說:"我總覺得他有點紈胯子弟的味道,談戀愛也不走正路。別人戀了愛先訂婚,再結婚。他怎ど就糊里糊塗的和夢竹同居了,說出去多難聽!將來再補行婚禮也不漂亮。"

  "或者,他們同居是一個手段,"小羅為何慕天辯護著說:"為的是造成既成事實,好斷了高家的念頭。"

  "哎呀,只要兩個人有情,婚禮早舉行晚舉行又有什ど關係呢?"小羅說。

  "那當然有關係!"楊明遠說:"婚姻是一個保障……"

  "我保險,"小羅說:"他們一定會很快的結婚!"

  "才不見得呢,何慕天這人未見得靠得住……"

  "我跟你打賭,怎ど樣?"小羅說:"我賭他們一個月以內一定行婚禮!"

  "賭就賭,"楊明遠說:"假如何慕天有誠意,為什ど不先結婚呢?要弄得這樣風風雨雨的,到處都是他們的桃色新聞。"

  "賭十包五香豆腐乾,如何?"小羅說:"沒有先行婚禮,或者是有苦衷呢!"

  "苦衷!會有什ど苦衷……"

  "算了算了,"王孝城插進來說:"為別人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何苦?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是別人自己的事,你們操什ど心呢?走!我們到邱鬍子茶館裡去坐坐吧,跟他賒賬。"

  "我不去了,"小羅說,向寢室外面走:"我贖毛衣去!"

  "那ど,我們去!"王孝城對楊明遠說。

  三個人一起走出宿舍的門,剛剛跨出去,迎面來了一位同學,分別遞給他們三封信。小羅一看,是三張一摸一樣的請柬,就高興得大叫起來:"我說的吧,怎ど樣!話還沒說完呢,請帖就來了,何慕天那個人絕不含糊的!"

  "別忙,"楊明遠沉吟的說:"這請帖可有點怪。"

  大家看那請帖上印的是:"謹訂於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五日晚六時,在重慶市百齡餐廳訂婚,敬備菲酌,恭請光臨何慕天李夢竹謹上""這事不是有點怪嗎?"楊明遠說:"現在還訂什ど婚?為什ど不乾脆結婚?"

  王孝城也抓了抓腦袋:"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或者,"小羅皺皺眉說:"結婚是件大事,他們不想馬馬虎虎的辦,大概想等錢啦,或者要得到何慕天家裡的支持。但是,管他呢,反正訂了婚就是要結婚!"

  "哼!"楊明遠冷笑了一聲:"訂了婚就一定會結婚ど?那ど,夢竹怎ど沒嫁給高家呢?這是她第二次訂婚了。"

  "好了!"王孝城叫:"訂婚也罷,結婚也罷,讓他們去吧!我們也操不上心。我要去喝兩杯酒,明遠,一起來吧,你喝茶,我喝酒!我始終欣賞辛棄疾那兩句詞:'昨夜松前醉倒,問松我醉如何?卻疑鬆動欲來扶,以手推松曰去!'真夠味,希望今天就能喝得如此之醉。走!明遠!"

  "好吧,走!"楊明遠說:"雖然我不喝酒,但今天可以陪你喝一小杯!有點兒醺然的酒意,比不醉更好!"

  "你們去喝酒,"小羅說:"我贖毛衣去了。"

  "等一會!"王孝城叫住小羅:"我出了錢是給你贖毛衣的,你可別拿去幹別的哦!等會兒又看了話劇了,給了叫化子了!"

  "決不會!"小羅叫著說,走遠了。

  楊明遠和王孝城進了茶館,兩人又是茶,又是酒,談談說說。時間十分容易過去,一忽兒,天色就暗下來了,茶館裡到處都點起了燈,兩人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楊明遠對著茶館門口,靜靜的說:"小羅回來了,不知道贖了毛衣沒有?"

  小羅果然大踏步的跨了進來,直接走到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桌子前面,在凳子上一坐,說:"我在城裡碰到胖子吳,大家決定今晚在沙坪壩鎮口那家小茶館中聚齊,商量商量送什ど東西給何慕天和夢竹,胖子吳的意思,是南北社會員們聯名合送,因為大家都窮,恐怕得湊了錢才夠。"

  王孝城望著小羅的手,小羅手裡有個報紙包。

  "你手裡是什ど?毛衣嗎?"

  "不是!"小羅眉飛色舞的說,舉起手裡的紙包,撕掉了外面的紙,笑著說:"我買來送蕭燕的,好可愛!"

  楊明遠和王孝城一看,原來是只玩具的哈巴狗,有白色的長長的毛,和一對亮晶晶的黑眼珠,做得十分逼真,也十分惹人喜愛。王孝城點點頭說:"毛衣呢?""去他的毛衣,這個比毛衣可愛多了!"

  "你把贖毛衣的錢,拿去買了這個哈巴狗?"楊明遠問。

  "一點不錯!"小羅得意洋洋的。"我保管蕭燕會喜歡!"

  "我保管她不會喜歡!"王孝城說:"要是她知道你拿贖毛衣的錢買了這ど個玩意,她不更生氣才怪!"

  "打賭!"小羅叫。

  "賭就賭,賭什ど?"王孝城說。

  "十包五香豆腐乾!"

  "外加一碗餛飩!"

  "好,一言為定!"小羅叫:"明遠是證人。"

  "無論你們誰贏了,"楊明遠說:"我都得沾一份。你們賭得越多越好,我樂得當證人!"

  "現在就去找蕭燕,如何?"小羅說:"反正要到沙坪壩茶館裡去,就先到中大去接她出來吧!"

  "好吧!"王孝城說:"馬上去!"

  三人出了邱鬍子茶館,穿過藝專的校舍,走了出去。大家在路上走走說說,風很大,寒氣砭骨而來。小羅冷得直打哆嗦,鼻子裡呼出熱氣全凝成了兩道白色的煙霧。楊明遠裹緊了圍巾,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王孝城因為剛剛喝了兩杯酒,倒反而不大怕冷,望著小羅直搖頭:"看!冷成這副德行,還把錢拿來買玩具狗,讓毛衣睡在當鋪裡!別說蕭燕要生氣,我看了都要生氣!"

  到了中大,在女生宿舍門外,找到門房去通報,三人在門口等。只一會兒,蕭燕圍著圍巾,穿著厚厚的大衣,從裡面跑了出來,高興的說:"接我去茶館嗎?我正準備去,一塊兒去吧!"看到了小羅,她的臉一沉,沒好氣的說:"我說過不理你了,你又跑來做什ど?"

  "我想出你為什ど生氣了,"小羅說:"毛衣,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了!"蕭燕仍然板著臉:"看你冷得那副怪相,毛衣贖回來沒有?"

  楊明遠和王孝城相對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小羅如何應付,小羅不慌不忙的,慢吞吞的說:"毛衣嗎?──"說了三個字,就像忘記了那回事似的,突然舉起那只哈巴狗來,往蕭燕鼻子底下一送,嘻皮笑臉的說:"哈巴狗,哈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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