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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瓊瑤 我孤坐了片刻,四周的寂靜包圍著我,百無聊賴之餘,我拉開了中□書桌的抽屜。立即,抽屜中有兩樣東西吸引了我的視線,一樣是一件水晶的胸飾,一朵水晶雕塑的小花,上面懸著塊小小的紙片,紙片上面寫著幾行細小的美術字,我湊近燈光細看,看到了下面的句子: 「願你像水晶般清瑩,卻不要像它那般寒凜! 願你有水晶的璀璨,卻不要有它的冷硬!」 這筆跡對我是太熟悉了,雖然沒有簽名及任何說明的文字,我仍然能一眼辨出寫這個字的人:徐中□!顯然,這件胸飾曾被當作一項禮物送給某一個人,而現在,受禮的人又將它還給了它的主人。除了這件胸飾之外,抽屜裡還有一張畫像。皚皚的畫像!微帶輕顰的眉梢,盈盈如水的明眸,垂肩的髮絲,和那略嫌瘦削的下巴。畫得那麼逼真,那麼傳神,那麼細緻!這是一張美麗的畫像,人美,用筆更美。在畫像的右下角,有中□的英文簽名,和完成的日期,這是一年前所畫的了。翻過畫像的背面,同樣的,寫著幾行字: 「但願有一天,我能畫下你的微笑! 但願有一天,你不這樣神情寂寥。 那時候,我會低低問你: 為你祝福,你可曾知道?」 這幾句話的旁邊,還寫著一行小字: 「中□繪於×年×月,為皚皚小病初癒之賀。」 我愣愣的呆了幾秒鐘,然後,我砰然的關上了抽屜,把那張畫像和胸飾一起關進了抽屜裡。現在,我能斷定今晚來過的女人是誰了,皚皚!為退還這兩樣東西?還是想提醒那個善變的追求者?中□,他是因為追求皚皚失敗了,才退而求其次的找到了我?本來嗎,我憑什麼和皚皚一爭短長呢?她比我美,比我沉靜,比我文雅,比我高貴……她有太多太多賽過我的地方,我卻妄以為中□是慧眼獨具,這豈不是有些狂妄嗎?我以為我有多少比別人強,而耐人發掘的優點?他會在皚皚與我之間,選擇了我而放棄了美麗無比的皚皚?他只是誤會,誤會追求皚皚毫無希望,所以他會來追求我!他忽略了皚皚的暗示,她的微藍,她的花「心」,她的——勿忘我!我猛的站了起來,桌子上有一面鏡子,反映出我的臉,亂蓬蓬的短髮,微褐色的皮膚,大而並不烏黑的眼珠——如中□所說,帶著些玻珀的顏色——兩道生得太低的眉毛,和短短的下巴。這就是我,像一隻貓的臉!誰會喜歡一個有貓臉的女孩子呢?對著鏡子,我喃喃的向鏡中那個自己說: 「孟憶湄,不要傻,你那麼平凡,那麼孤苦,那麼幼稚,你以為你真會使他傾心嗎?」 把鏡子倒扣在桌子上,我含淚走向門口,還來不及開門,我已經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中□回來了!我打開房門,和中□剛好面面相對,中□跨了進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看來意外而驚喜!「你的腳好了嗎?憶湄?」 「可以走了。」我點點頭。 「來,坐一坐。」「不,我要回房間去了。」我的語氣有些硬僵僵的。 「憶湄,在生氣嗎?」他低低的問:「我已經想明白了。」 他已經想明白了?但是,我卻想不明白了!他把我的臉扳向他:「你怎麼了?憶湄?」審視了我一會兒,他把語氣放得更加柔和:「告訴你,憶湄,我差一點搬出了羅宅,幸好我沒有太魯莽,今天下午,羅教授和我談了幾句話,他說得很簡單,但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 「他怎麼說?」我問。「他說你非常之可愛,可愛得像個小嬰孩,他眼光裡的你,並非十九歲,而只有三、四歲,他但願你是他的女兒!而且——」他頓住了。「而且什麼?」我追問。 「而且,他說——」他慢慢的用眼光在我臉上巡視:「他不反對我們的事,他指的是我們的戀愛,他說,我配你,比皓皓好得多,合適得多。」他歎了口氣:「憶湄!還在生氣嗎?讓一切的誤會、不快,全消失吧!我那麼愛你!」 我想掙開他的掌握,如果沒有皚皚,我願撲進他的懷裡,但我無法漠視他曾追求過皚皚的事實!我只是一個候補!假若他追求皚皚成功了,他還會對我加以絲毫的注意嗎?我轉開頭,稚氣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帶著些微哽塞,我用濃重的鼻音說:「放開我,我要回房間去了。」 他沒有放開我,卻把我的手腕握得更緊,用另一隻手握住我的下巴,他強迫我面對著他,他的臉色沉重了,眼睛嚴肅了,聲音顫動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我只是想回房間去。」我說。 「你在怪我,在恨我,在生氣,是不是?」他低聲下氣的說:「憶湄,別對我責備太苛,你想想,我怎能目睹你倚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在感情的領域裡,我承認我非常之自私,我不能容忍你的感情有一絲絲,一點點,一微微的外流,憶湄,嫉妒是很大的過失嗎?是不能原諒的嗎?」 我已經不怪他的「嫉妒」,我已原諒了那次誤會,事實上,我從沒有為他的這次嫉妒行為而怪過他!可是,現在的問題已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我可以原諒他的嫉妒,卻無法處置自己的嫉妒!何況,這之中牽扯的問題還不止嫉妒,還有我那份可憐的自尊!用力的掙脫了他,我一語不發的向走廊中走去,我步履蹣跚,必須扶著牆才能走穩,他立即追上了我,很容易的又捉住了我,帶著幾分被壓制的惱怒,他粗聲的說: 「憶湄!你這個固執而不講理的小東西!我這樣向你解釋,你還不能諒解嗎?」「放開我!」我低低的喊。 「不!」「放開我!」我抬高了聲音。「不!」「放開我!」我大叫。他把我用力一拉,我正站立不穩,過份持久的站立和步行已使我受傷的腳吃不消,再經他這樣一拉,我就完全撲倒了下去。他的胳膊承住了我的身子,在我重新站穩之前,他已用力的箍住了我,同時,他的嘴唇壓住了我的嘴唇。我有種被侮辱似的感覺,掙扎著,我奮力要從他的臂彎中解脫出來,我越掙扎,他箍得越緊,我生氣了,憤怒的喊: 「徐中□!你如果是個男人,不要和我比體力!」 「我就和你比體力,」他固執的說,仍然箍住我不放,「因為你任性得完全不合道理!你倒說說看,我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回去看看你書桌的中間抽屜!」我說。 「我書桌中間抽屜裡有些什麼?」 「你自己去看!」「你跟我一起來,如果有誤會,我們馬上講清楚,假若再像這樣嘔上三天氣,我一定會發狂了!」 「我不去!」「你一定要來!」「我不要去!」我大叫著。 一扇房門「砰」的開了,羅皓皓穿著睡衣跑了出來,站在我們面前,他做作的打了一個大哈欠,伸伸懶腰,聳聳肩膀,不耐煩的說:「天哪,憶湄,你遇到強盜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