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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瓊瑤 「還說沒作賊心虛呢,詩卉一句話就讓你黃了臉,我看你滿懷鬼胎,準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喂喂,」媽說:「你們這場架吵得可有點無聊吧?詩晴不好,就會無中生有找麻煩!」 「就是嘛!」李謙低低說,話沒說完,詩晴伸手在他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痛得他直從齒縫裡向裡吸氣。妙的是,坐在我身邊的雨農,也跟著他「嘶」呀「嘶」的吸氣,這一下我可火了,我回頭問雨農:「你幹嘛?」「我……我……」雨農吞吞吐吐的說:「我在想,姐妹兩個有一樣的毛病,我和李謙是……是同病相憐……哎喲!」他那聲「哎喲」,不用說,是我的「指下功夫」了。給他們這樣一混,我那個問題,李謙就始終沒有答覆。我又追著問: 「李謙,別顧左右而言它,我問你話呢!」 「詩堯跟黃鸝嗎?」李謙說:「我也不常去電視公司,我怎麼知道?」「你總會知道一點的!」我生氣的說:「你別幫哥哥隱瞞!」 「詩卉,」李謙正正經經的說了:「你不用擔心,像黃鸝那種女孩子,早被電視薰染得走了樣,見了誰都親親熱熱,心裡想的又是另外一套。詩堯在公司中待了那麼久,對這種女孩子早看多了。所以,你放心,詩堯即使跟她玩玩,也不會認真的!何況,即使詩堯認真,她也不會對詩堯認真的,因為她在電視上剛竄起來呢!」 是嗎?聽了李謙這篇話,我是更加發愁了。假如我那傻哥哥是認真的呢?他別弄得兩頭成空啊!那天晚上,我就整晚如坐針氈,我注意到,媽媽也很沉默。小雙到十點鐘還沒有回來,李謙和雨農倒都先走了。我獨自坐在客廳中發呆,媽媽走過來,用手扶著我的肩膀,她低聲說: 「詩卉,各人有各人的姻緣,這是件無法強求的事,我們聽其自然吧!」是的,聽其自然!聽其自然!每個人都說應該聽其自然,我朱詩卉幹嘛要聽評書掉淚,替古人擔憂?可是,我長歎了一聲,我的哥哥是我哥哥,他不是古人呀!發生在我周圍的事件也不是「評書」呀!我無法呆坐在客廳中等那個杜小雙倦游歸來,站起身子,我走去敲敲詩堯的房門。 「進來!」詩堯說。我走了進去,一屋子的煙霧迎接著我,嗆得我直咳嗽。詩堯坐在書桌前面,身子深深的靠在椅子中,正在那兒一口又一口的吞雲吐霧,他桌上的煙灰缸裡,早已堆滿了煙蒂。 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深深的望著他。他一動也不動,只是靜靜的迎視著我。我們兄妹二人,就這樣相對的注視著,誰也不說話。好久好久,他熄滅了手裡那支煙,伸過手來,他抓住了我的兩隻手,就一下子閉起了眼睛,滿臉的痛楚,把我的手握得好緊。我撲過去,掙開他的掌握,我用手抱住他的頭,喃喃的,急急的,我語無倫次的說:「哥哥,不要緊,不要緊,還來得及,還來得及。他們只認識兩天,你已經認識她七、八個月了,別灰心,哥哥,千萬別灰心,這是一場競爭,你參加過那麼多競爭,你沒有失敗過,這一次,你也不會失敗!」 「我失敗過。」詩堯慘然的說。 我推開他,望著他的眼睛。 「什麼時候失敗過?」我問。 「參加賽跑的時候。」我靜了幾秒鐘。「哥哥,別把小雙看得那麼現實,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她從沒有在意過你的缺陷,唯一在意的,是你自己!你有自卑感,你心心念念不忘記你的跛腳……」 詩堯猛的跳了起來,他的臉色發白了。 「夠了!」他粗魯的打斷了我:「不要再說了,不要再提一個字,這事已經過去了!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事情發生過!為什麼你要對我提小雙?我說過我喜歡她嗎?我說過嗎?我說過嗎?」「哥哥!」我喊,眼淚溢進了我的眼眶裡。 「笑話!」詩堯的臉色由白而紅,額上的青筋又在那兒跳動,他的聲音惱怒而不穩定。「你為什麼在我面前流淚?你在憐憫我?還是可憐我?你以為我怎樣了?失戀嗎?笑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告訴你!詩卉,」他惡狠狠的盯著我:「管你自己的事!再也不要去管別人!永遠不要去管別人!知道嗎?知道嗎?」「哥哥,」我掙扎著說:「我是想幫助你……」「幫助我?」詩堯叫著,痛楚燃燒在他的眼底,他卻惱怒的對我大吼。「誰要你的幫助?誰說過需要幫助?你如果真要幫助我,你就滾出我的屋子,讓我一個人待著!」 「你……你……」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你……不識好歹!」「我從來就不識好歹,我自幼就不識好歹,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你走吧!你請吧!別來煩我!別來煩我!」 我「逃」出了他的房間。媽媽正站在房門外,對我默默搖頭。我懊惱的衝回自己屋裡,爬上了我的上鋪,我就平躺在那兒生氣,我氣哥哥,我氣小雙,我氣我自己。 十一點鐘,小雙回來了。我聽到她開房門,拿睡衣,去浴室,再回房間,關房門……我在床上重重的翻身,重重的喘氣,把床弄得吱吱響。「詩卉!」小雙低低的叫。 我不理她,騰的一下又翻了一個身。 「詩卉!」她再叫,聲音溫溫柔柔的,可憐兮兮的。 我還是不理她,只是一個勁兒的在床上翻來覆去。 小雙輕輕的歎了口氣。 「你生氣了。」她低聲說:「就這樣生氣了,人家也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我把枕頭蒙在頭上。「好了。」她再歎了口氣:「我今晚也不跟你說,等你氣消了,我們再談。」她上了床,我依然不說話。那一夜,我們兩個誰也沒有睡好,我在上鋪翻來覆去,她在下鋪翻來覆去,兩個人都一直這樣折騰到天亮。 第八章 一連好幾天,我和小雙都處在冷戰的局面中。我持續的和她嘔氣,不跟她說話,誰知小雙也是個倔脾氣,居然也不來理我。這樣,我們間的僵局就很難打開了。她那些日子,下了課總是不回家,回了家就已十一、二點,她洗了澡就上床。我心裡越想越氣,女孩子變起心來原來是這樣容易的,男女之間還談什麼「天長地久」!雨農看我整天悶悶不樂,他忍不住的說:「詩卉,你什麼都好,就是喜歡認死扣!你想,小雙和你哥哥到底戀過愛沒有?」我聳聳肩。「你說呀!」雨農追著問:「他們曾經海誓山盟過嗎?他們曾經如膠似漆過嗎?他們曾經像我們這樣公開的承認是一對兒嗎?你說!」我呆了。半晌,我悶悶的說: 「我知道哥哥喜歡小雙,小雙也該知道!」 「呵!說得好!」雨農叫著說:「你知道!你知道又有什麼用!你又不是小雙!即使小雙知道,她不愛你哥哥也沒辦法!從頭至尾,她和詩堯就沒進入情況,男女之間,連接吻都沒接過,怎麼算戀愛?你硬給小雙扣上一個『變心』的罪名,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詩卉,你醒醒吧!這件事,不是憑你一廂情願就辦得到的!何況,你熱心了半天,弄得小雙生氣,你哥哥也不領情,你這是何苦呢?」 一語提醒夢中人,真的,這又是何苦呢?小雙不理我,詩堯也成天板著臉,從早到晚往外跑,家裡連他的面都見不著了,看樣子,我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完全瞎操心!我歎口氣,決心不管這件事了!偏偏那天晚上,我和雨農看了場電影,散場後,天氣熱得我發昏,我就一直鬧著要吃冰淇淋。雨農說有家新開的咖啡館氣氛不錯,我們就決定破費一番,到了「明星」。我才坐下來,就一眼看到詩堯和黃鸝坐在一個角落裡,兩人正面對著面、鼻子對著鼻子的談得好親熱。我這一下火冒十八丈,氣得我冰淇淋也不吃了,咖啡也不喝了,掉頭就走出了咖啡館,嘴裡還嘰哩咕嚕的詛咒個不停: 「從此,我朱詩卉如果再管哥哥的閒事,我就不是媽媽爸爸養的!我就是混帳王八蛋!我就不是人!」 雨農跟在我後面追,直著脖子叫: 「你怎麼了?怎麼了嘛?這也犯得著生氣?應該大大方方走過去打個招呼,一來表示風度,二來,我們的冰淇淋費也省了,你哥哥准請客!」「好啊!」我站住了,瞪著眼睛大嚷:「原來你連請我吃冰淇淋都小器,想佔我哥哥的便宜!你啊,你真是個小器鬼!」接著,我就一連串的罵了起來:「小器鬼,喝涼水,砸破缸,割破嘴,娶個太太……」我慌忙嚥住了,因為,下面的句子是說「娶個太太吊死鬼,生個兒子一條腿!」想想,將來他的太太是我,我豈不是自己罵自己?如果再生出個「一條腿」的兒子來,我非跳河不可!這可不能任著性子說下去了。雨農瞅著我直笑,一個勁兒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