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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瓊瑤 「晚了!」他去看帳頂。「晚了!」 「怎麼晚了?」她去輕拉他的手。 他一唬的轉過身來,怒拍了一下床沿。 「這全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千不該萬不該欺騙我!當我向你剖白我的真心的時候,我是那麼誠懇,你的過去,我全不計較了!我那麼真心待你,你為什麼不對我坦白?如果你早告訴我,有個小雨點,我生氣歸生氣,總不至於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為什麼要讓娘來告訴我?讓我被那種受騙上當的感覺逼得要發狂?」他猛然從床上坐起,激動得喘息不已。「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為了你,我把所有男性自尊都踩在腳下,我真的不預備去計較你的過去了!小雨點屬於你的過去,我那麼真心的要包容一切,我有這個度量,為什麼不能包容小雨點呢?如果你老早對我推心置腹,對我坦白,我會成全你的,我會讓你父母帶走她的!」 雪珂震動的看著至剛,迫切的抓著他的手。 「那麼現在呢?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至剛深吸了口氣。「現在,晚了!」「那麼,你要把小雨點怎樣呢?」 「不怎樣!」至剛冷冷的說:「小丫頭該做些什麼,她就做些什麼!但是,從此,她是娘的丫頭,由娘來支配!馮媽來管理!你和她不許見面!」 她用雙手捧住至剛的手,迫切的看進他眼中深處去。 「為什麼要這樣累呢?你並不真正恨小雨點,你恨的是我!從今以後,我會對你好,我全心全意對你好。至於你如何對我,我都把它視為一種恩寵!至剛,我終於有些瞭解你了!昨天,你在那樣的狂怒中,仍然放掉了我的父母!在你心裡,始終有那麼柔軟的一片天地!是我太愚昧太忽略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你……如果,你現在還肯原諒我,還肯放掉小雨點,我對你的感激,會深不可測!在這樣深不可測的感激中,此生此世,你將是我唯一的主人!唯一的神。至剛,不要說晚了,假若我們都有誠意,來重新開始,那就永遠不會晚,是不是?我們才浪費了八年,還有無數個八年在前面等著,你為什麼一定要讓小雨點待在這個家庭裡,成為我們之間真正的絆腳石呢?那不是太笨了?」 至剛用奇異的眼光盯著雪珂。她說得那麼熱切,那麼真摯,面頰因激動而染紅了,眼睛因渴盼而閃著光彩。怎麼,這個女人又綻放出這般的美麗!幾乎是讓人眩目的。 「你的字字句句,都是為小雨點而說!」至剛抽了口氣:「現在,在你身上放著光彩的,是你的『母性』,絕不是你對我的『愛情』,我對你瞭解得已經相當透徹了!可是——」他又深抽一口氣:「你這番話仍然打動了我,真的打動了我!」 「相信我!」雪珂更迫切的說:「請你相信我,這次是真心真意的,只要你放了小雨點,我就全心全意守著你,做你一生一世的賢妻!」他凝視著她。「我需要冷靜的想一想,考慮考慮!」 她再握住他。「在你考慮的時候,可不可以讓小雨點好過些,她只是個小孩子,她什麼都不知道!」 至剛咬咬牙,長歎一聲。 「你放心,如果不是氣極了,我們羅家,何曾虐待過丫頭?」他走下床來:「我去吩咐馮媽,讓小雨點停止推磨睡覺去!」 雪珂眼中一熱。終於,終於,終於,終於……在混亂的黑暗中,有了一線光明,只要救出小雨點,她什麼都不在乎了。亞蒙,這名字從心頭劃過,像一把銳利的小刀子,劃得好痛。亞蒙將成過去的名詞,永埋記憶的深處。對不起!在她的生命中,有太多的「對不起」。亞蒙,對不起! 就在雪珂已經說動了羅至剛的時刻,王爺和高寒,卻採取了行動。這天午後,有個年輕的小伙子,單槍匹馬,來訪羅至剛。一進了門,就表明態度,有事必須面告羅家少爺。老閔把他帶過層層防衛的大院和長廊,進入了大廳。 羅至剛出來一見,不禁怔了怔,這小伙子好生眼熟,不知何時曾經見過,他正猶豫,小伙子已笑嘻嘻的福了一福。 「羅少爺,我是寒玉樓的阿德!上次您駕臨寒玉樓,就是我招呼您的!」哦,寒玉樓!羅至剛恍然大悟,跟著恍然之後,卻是一陣狐疑。寒玉樓,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他幾乎已經把寒玉樓給忘了。他瞪著阿德,阿德眼光掃著老閔。至剛對老閔一抬下巴:「這兒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老閔走後,阿德從懷中慎重的掏出一封信來:「咱們家少爺,要我把這封信,親手交到您手裡!」 至剛更加狐疑,接過了信。阿德並不告辭,說: 「少爺說,請您立即過目,給一個回話!」 至剛拆開了信,只見上面簡簡單單的寫著。 「心病尚需心藥醫,冤家宜解不宜結,有客自遠方來,九年恩怨說分明,欲知詳情,今晚八時,請來寒玉樓一會!」 至剛心中一驚,猛的抬頭,緊盯著阿德: 「你們少爺還告訴了你什麼?」「我們少爺,這兩天家中有客,十分忙碌,他要我轉告,事關機密,請不要勞師動眾,以免打草驚蛇。信得過信不過都在你,他誠心邀你一會!」 至剛聽得糊塗極了,但他所有的好奇心、懷疑心全被勾起,只感到心中熱血澎湃,激動得不能自己。他把信紙一團團在手中,緊緊握牢。「告訴他,晚上八時我准到!」 至剛並不糊塗,雖然對方說「不要勞師動眾」,他仍然帶著四個好手去赴會。到了寒玉樓,才覺得四個好手有點多餘,整個寒玉樓孤零零、靜悄悄的聳立在清風街上,樓裡透著燈光,看來十分幽靜。「你們四個,在外面等著,我一拍手,就衝進來!」 「是!」埋伏好了伏兵,他才敲門入內。 阿德來應門。至剛一進門內,就不禁一怔。只見整個店都空了,那些架子都光溜溜的,屏風、字畫、骨董、玉石一概不見。店裡收拾得纖塵不染,空曠的房子正中,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上,有一座小爐,上面燒著一壺開水。旁邊放著兩個茶杯。高寒正在那兒好整以暇的洗杯沏茶。 阿德退出了房間,房裡只剩下高寒和至剛二人。 「請坐!」高寒把沏好的茶往桌上一放,指指椅子。 至剛四面看看,不見一個人影。心裡怦然一跳,戒備之心頓起,疑惑也跟著而來,他凝視高寒,簡短的問: 「你葫蘆裡在賣什麼藥?趕快明說!我沒時間多耗!你說『有客自遠方來』,客呢?怎麼不見?」 「你已經見到了!」高寒抬起頭來,正視著至剛:「那個客人就是我!」至剛震動的抬眼看高寒,兩個男人都深刻的打量著對方。至剛再一次被高寒那股儒雅的氣質,英俊的容貌,和那對深不可測的眼神所震懾住,這個男人,這個名叫高寒的男人,到底用心何在?「你是什麼意思?」至剛勉強穩定住自己,沉聲問。 「你已經知道我名叫高寒,我相信你也已經打聽清楚了我的家世。」高寒靜靜的說:「但是,我還有另一個名字,九年前,我姓顧,名叫亞蒙。」 至剛完全呆住了。「如果你對顧亞蒙這名字也不熟悉,」高寒繼續說:「那麼,你一定知道雪珂,知道小雨點!雪珂是我的妻子,小雨點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們一家三口,已經失散八年了!」 至剛怔在那兒,死死的盯著高寒,驚愕得失去了思想的能力。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看看門外,他來不及拍手叫人,就聽到身後,有個聲音說: 「至剛,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他一驚回頭,王爺和福晉正站在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