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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瓊瑤 紹謙那晚喝醉了。擁著石榴,他對青青說: 「人世間的姻緣,真是上天注定,半點也不能強求!你們這真哥哥假妹妹的,弄得我暈頭轉向,追得我七葷八素,原來,老天早就給我準備了一個人,就是石榴!」 石榴面紅耳赤,直往青青身後躲。紹謙抓著她不放,大著舌頭嚷嚷:「好不容易今天不害臊了!才給說出來,你躲什麼躲?」他一抬頭,滿眼都綻著光彩。「你們知道嗎?前幾天我跟南村那個吳魁打了一架,因為他抬了兩箱聘禮往石榴家放,擺明了要搶親!這還有天理嗎?我聽了就很生氣,衝過去打了個落花流水,一場架打完了,吳魁問我;你是不是要守她一輩子,你不守著她,我還是要來搶!我當時就說了;我守她一輩子,我娶她!」滿座賓客,全歡呼起來了。石榴的臉孔,這下子真像她的名字,紅得像熟透的石榴。青青太為這一對高興了,看著他們兩個,想著這大半年來的種種,簡直是笑中帶淚的。紹謙嚷完了,忽然就一把抓住了世緯,大聲說: 「你要把我們青青怎麼辦?你就說吧!你不給我撂下一句明話,我不會放你回北京的!」 世緯一句話已到了喉嚨口:「我守她一輩子,我娶她!」但是,一轉眼看到華又琳,亮晶晶的眼睛,正盯著他看。他猛嚥了一口口水,把這句話用力的嚥回去了。只勉強的說了句: 「我們再談!」青青好生失望。她不由自主,就對華又琳看去。正好華又琳掉過眼光來看她,兩個女人的目光一接觸,兩人都震動了。此時,娶妾的儀式開始了。傅家還維持了傳統的規矩,有個簡短的儀式。丫頭們捧著一個紅綢托盤,托盤裡放著一支銀製鏤花的髮簪,靜芝拿起髮簪,給月娘簪上,月娘跪在靜芝面前行大禮,司儀在旁邊說: 「侍妾卑下,給太太磕頭!」 月娘磕下頭去。靜芝一伸手,扶起她來,阻止了她的「大禮」,非常激動的說:「雖然只是一個儀式,無傷大雅,我仍然不忍心加諸於你,沒有你,如何能有今天的我?十年的任勞任怨,十年的大好青春,你為我付出的是一個女人最可貴的一切,今天我怎麼能拿著正室的頭銜,讓你對我行大禮?這些形式留給別人去用吧!我們傅家的月娘免了!」 賓客們鼓起掌來,人人感動。青青心有所觸,不禁又對華又琳看去,正好華又琳也再度對她看來,兩個女人的目光再次接觸,兩人又都大大一震。 第二天,華又琳和青青兩個,避開了眾人,在傅家莊的吟風閣上,第一次面對面的懇談。 「我不敢和你爭,」青青有些瑟縮,十分侷促的說:「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但是……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讓我做月娘?」華又琳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青青。 「這是你們兩個的意思嗎?」她直率的問。 「不。」青青嚥了口氣。「我沒有和世緯討論過,我想……如果我們兩個有了默契,或者世緯比較知道怎麼辦?」「那麼,他現在並不知道要怎麼辦嗎?」 「我想,他是很為難的。」 華又琳俯頭沉思。半晌,她抬起頭來。她的眼光非常幽柔,卻深不可測。「我希望我們今晚的談話,只有你知我知,不要傳到世緯耳朵裡去,那麼,我就可以和你談點我內心的話。」 「好的,我發誓,我絕不說!」 華又琳深深吸了口氣。 「讓我告訴你吧,傅伯母和月娘,確實讓我心中感動。事實上,自從來到傅家莊,許許多多事情,都讓我很感動。但是,我絕不是傅伯母,你也絕不是月娘!目前,我對何世緯這個人,還在評分當中,如果我給他的分數很高,那麼,青青,我不管他有沒有你,我會和你一爭高下!我華又琳,沒有那麼好的氣度,容許兩女共事一夫的事!我也不認為何世緯配得上這種福氣!如果我給何世緯的評分不高,你放心,我會把他完完全全的讓給你!所以,現在的關鍵,是我給何世緯的評價,而不是我們兩個,能不能和平共存!」 「那麼,那麼,」青青有些糊塗,有些焦急。「如果你給他的分數很高……」「那你就是我的情敵!」華又琳坦率的說了出來,雙眸閃亮,如天際的星辰。「我不會因為你的出身家世來看低你,我知道你是一個勁敵。但是,我們兩個就像賽跑的人,你比我先跑,所以贏了我一大截。不過,我會很努力的追,拚了命要贏過你!我們這場賽跑只能有一個贏家,不是你就是我!絕沒有平手!」她對她深深點了點頭。「所以,假若他的分數很高,我們只好各顯神通!我不急,我還有很多時間和機會!」 青青越聽越心驚,她抬眼看華又琳,那麼美麗,那麼自信,那麼高貴,又那麼光芒四射。她頓時就洩了氣,自慚形穢的感覺把她整個包圍住了,她後退了一步,非常悲哀的看著華又琳,覺得自己已經輸了。 「不要那麼難過的樣子,」華又琳笑了笑。「以目前的局面看,你已經穩操勝算了,輸家是我呀!該悲傷的是我呀!何況……」她抬了抬下巴,挺直了背脊:「我的評分工作還沒有完,說不定,他根本不及格呢!」 關於這次談話,青青很守信用,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只是,她的憂鬱症加重了。十二月已到,學校裡就快放寒假了,離別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接近,離愁加上擔憂,青青很快的憔悴了。就在這時候,傅家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對小草、青青、世緯都帶來極大的震撼,對振廷、靜芝、月娘……和整個傅家莊,簡直是驚天動地了! 海爺爺回來了!這天午後,長貴一路奔過庭院,穿過月洞門,穿過好幾進花園,一路喊著:「海叔回來了!老爺!太太呀!海叔回來了!」 振廷、靜芝、月娘、小草、世緯、青青、又琳……全從各個角落往外奔,小草太激動了,等待了快一年呀!她的海爺爺啊!大家蜂湧到吟風閣外的廣場,就看到李大海風塵僕僕,一身潦倒,滿臉憔悴的站在那兒。振廷奔過去,握住大海的手,就真情畢露的喊出來: 「大海!我派了好多人去找你,找得好苦哇!你這個老糊塗,和我吵吵架,吵過就算了,還認真嗎?我這火爆性子你還摸不清嗎?怎麼當真給我走得無影無蹤……你的侄孫女,在我家已經住了大半年了!也等了你大半年了呀……」 小草飛奔而來,張著手臂,流著淚喊: 「海爺爺!海爺爺!是我啊!是小草啊!我和青青來找你,你怎麼不見了呢?怎麼不去東山村呢……」 李大海瞪視著小草,張口結舌。 「小……小……小草!」他顫抖的伸出手去。「你怎麼會在這兒?真的是你?小……小草?」 「是我啊!」小草抱住了李大海,喘著氣,又哭又笑的。「我在這兒住了好久好久了呀……」 「是啊!」靜芝走上前去,攙扶著那搖搖欲墜的李大海:「你的小草,真是個寧馨兒啊!這一年裡,她感動了我們每一個人,連我的眼睛,都因為她的努力,才治好了呀!你這個孫女兒,真是我們全家的寶貝呀!」 李大海不相信的,做夢般的看靜芝,看振廷,看小草……雙膝一軟,撲通跪落地。「老天有眼呀!」他痛喊出聲,雙眼看天。「大樹千丈,落葉歸根……元凱少爺呀!你在天之靈,默默保佑啊!你指引的這條路,十分辛苦,總算走到了呀!」 全體的人,都大大震動了。靜芝痙攣般的一握李大海的胳臂,顫慄的問:「你說什麼?你說什麼?為什麼要扯上元凱?這與元凱有什麼關係……」李大海推出懷裡的小草,老淚縱橫了。 「老爺太太啊!這小草,她是你們的孫女兒呀!我守著這個秘密,已經十個年頭,把她寄養在親戚家,也已經九年了!老爺啊,挪用公款,是迫不得已呀,我那不成材的表侄兒,一直敲詐我呀……老爺啊!你再看看這孩子,難道你沒有幾分熟悉……她是元凱和漱蘭的女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