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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雷恩娜(雷恩那)    


  「在掙扎時,你掉到河裡,才讓廣陵莊的人救走?」靜眉替他接起。

  他點點頭,眉目疲憊。「到洞庭廣陵莊後,我開始另一個人生,用盡力氣去學習,我不能輸,也沒本錢輸……後來裴莊主夫婦很賞識我,收我為養子,經過好些年,我才得知娘親在我被救離西安的那一年,帶著武弟在那棵大榕底下自縊,我不知武弟死前是否清醒,娘能那樣對我,自然也能應付武弟的反抗……我該恨誰?自己的親娘嗎?我只能堅定的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定要踏上華宅家門,那時,心中只有復仇二字。然後在一個偶然機會下,得知華老爺上廣陵莊求才,我自願前來,以後的事……你都知道。」

  這些事三言兩句就說盡了,這麼輕巧,但其中所承受的折磨和痛苦卻有千斤萬斤重。靜眉為他心痛,小手擦去他臉上發洩過的淚痕,而自己的眼眸卻成淚泉。

  「喔,靜眉,不要哭。」他也撩起她的。

  「我、我忍不住嘛……」

  「那些事已經很久了。」

  「很久還是會痛啊!你都哭了,我心裡好難過……我心會痛啦……」

  這話好似提點了駱斌,讓他想起忍不住流下淚來的最初原因,沒頭沒腦地嚷:「靜眉,不要走。」

  怎麼又提起這個問題?她淚眼朦朧地睨著他,聲音帶著鼻音,「我沒有要走哇。」

  「有!」他不讓她講,重重親了她微嘟的紅唇一下,吼道:「你幹什麼把東西都丟到我的名下,我要那些沒用的土地棉廠做什麼?你以為我需要的是那些嗎?你、你明明說要等我回來,我人到了兩湖,可是心裡頭全在想你,正事一結束,我騎著馬拚了命地趕回華家,我只想見你、只想把你抱在懷裡,可是你、你走得一聲不響,展煜告訴我你出關中,我就追來了,我追到你了,你馬上跟我回去。」

  靜眉讓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等到空檔時,她偷偷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道:「我托煜哥同你說的。笑眉要出嫁了,霍希克派了隊人馬入關中迎接華家的人,娘身子不太好,煜哥要忙生意,你又恰巧不在,所以我就先隨他們來了,還帶著小寶和舞兒,煜哥說會轉告你,要你得空也上蘭州一趟,參加完笑眉的婚禮再接我回去,難道煜哥沒跟你說嗎?」話中完全不提財產過繼的事,當作沒聽見唬弄過去。

  聞言,駱斌如遭雷擊,換他的表情變得一愣一愣地,情勢瞬間大扭轉,他腦中艱澀地重新整理,果真沒暇追問過繼之事。

  靜眉見他不吼人了,趕忙搶時間發言:「咱們再差一天的路程就進入蘭州了,可是你由馬背上摔下來,跌得七葷八素、一身是傷,我喚也喚不醒你,霍希克那些弟兄全停了下來,忙著安排客棧,還請來大夫。」

  「唉……煜哥怎地忘了對你說?肯定是他太忙了,害你會錯了意。駱斌……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捨不得離開你呵。」她的臉暈紅暈紅的,忽地輕喊:「哎呀,你臂上的傷又流血了。」

  駱斌在她碰他之前已快一步鎖她入懷,重新整理有了結論,原來是自己擺烏龍、鬧笑話,沒聽展煜詳說,就發瘋似地衝出華府,往關外趕來。

  她從未離棄他,不論是以往,抑或如今,她的承諾延續到水恆的未來。

  他的妻呵……

  「靜眉……」他柔聲低喚,心情大轉。

  「你的傷口啦,唉……你這人……」她莫可奈何,只好噘著唇在口子上吹氣。

  「我不痛,你在我身邊,我就不痛了。」這話一語雙關,他的眼盡展柔情。「靜眉,我有事要跟你說。」

  「嗯?」靜眉漫不經心輕應著,注意力都在他的傷上。

  「我不恨華家,也不恨你爹爹了。因為他造就了一個姑娘,那姑娘說要待我好,不讓誰欺負我,然後我就知道了,這一輩子,我已不能無她。」

  他望住她忽地抬起的澄澈眼眸,聲音更輕更啞,「靜眉,我怎能不愛你?怎能?」

  是的,他們注定彼此相愛,為對方,也為自己活著。

  靜眉喜極而泣,她看見了,他終於朝她走來,帶著滿身光彩。

  而未來,幸福可期。

  ※  ※  ※

  多年後——

  黃昏,夕陽西斜。那棵大榕依然挺立,沉浸在金紅的霞光中。

  駱斌由棉田和廠子轉回,剛進門口,就被告知今天蘭州來了貴客。

  他快步走向後院,尚未跨入,孩子的笑聲已傳入耳中。

  心一陣柔軟,嘴角忍不住往上牽動,他終於步進拱門,看見大榕下,他親手為孩子架構的兩具鞦韆正前前後後暢快地飛蕩,兩名孩子比賽著,歡呼和笑聲興奮地響起。而樹下草地,由蘭州來的一男一女和自己的妻子席地而坐,不知說到什麼有趣的事,妻子秀氣地掩著唇,美眸愉悅地彎起。

  這時,其中一架鞦韆陡地緩下速度,隨後停止,那女孩兒看見佇立靜望著的駱斌,雙腳一蹬跳下鞦韆,像只小鳥般輕輕靈靈地跑來,撲進駱斌懷裡。

  「爹!霍希克帶小姨和阿卓來看樂眉,還送樂眉一頭小紅馬!」

  駱斌彎身抱起她,親了親女孩嫩頰。

  「爹!樂眉可不可學騎馬?好不好?爹,好不好?」

  「好。」他答。

  聽到允諾,女孩兒好高興,兩臂把他圈得更緊,香頰愛嬌地蹭著他的。

  「爹,阿卓說他從沒玩過鞦韆,今天是第一次玩呢……下回我們若上蘭州吃瓜,爹幫阿卓做一個鞦韆,好不好?」

  他微微一笑,「好。」接著眼神一抬,自然地移向大榕這邊,見妻子已朝他走來,唇邊噙著溫柔似水的笑,容顏如此美麗。

  好似……記不得一些事了。

  忘得不知不覺——

  那一年,少年踏入這後院,望住這棵大榕,當時的他,想些什麼?

  駱斌記不得了,只記得那只落在他肩上,小小的繡花鞋。

  《全書完》

  寫在後頭兒

  雷恩娜

  午後,我由睡夢中醒來,全身懶洋洋的,思緒動得極慢,擁著被子靠牆而坐,靜靜地望著窗外。微溫的光線灑了進來,在這慵懶的時刻,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想到那一件事?那個女孩兒的臉毫無預警竄進腦海中。

  我的記憶回到國小五年級那一年的母親節。

  為了慶祝這個節日,學校發給每個學生一朵康乃馨,那不是真花,而是用塑膠做成的,勾上別針,一整日,每個學生都會將這朵紅色的塑膠康乃馨別在白色制服上。

  當時放學回家,為確保學生路上安全,我們得依序排好隊伍,讓高年級的學長姊領隊,按順序離開學校。母親節這一天,在籃球場上排隊等待放學的孩子們吵吵嚷嚷,我胸襟上別著一朵紅花,手中還持著一小束紙做的康乃馨,那是我美勞課的作品,要帶回家給媽媽。我忘記和誰說話,只記得自己說得興高采烈,有些得意志形,忽然同隊的學生扯了扯我的衣服,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眼神朝後頭瞄了瞄,我回頭一瞧,看見那個小我兩屆的學妹,她一個人躲在隊伍的最後面,兩眼都是淚,怔怔地對住手中的那朵塑膠康乃馨。

  我們都知道她為什麼哭泣,為什麼不將紅花別上胸襟。

  因為在這一年母親節前夕,她的媽媽受不住婆婆的虐待和丈夫外遇,選擇在家中的屋樑上吊自殺,留下她和妹妹兩個孩子。這件慘事,傳得村莊人盡皆知。

  我一直記得那女孩兒的模樣,可能對於那一日的印象太過深刻,害怕、驚愕、憐憫等情緒綜合一起,不知這樣的慘事對她會有如何的影響?而靜眉與駱斌的故事寫到中段,我不知不覺又想起她,或許在故事一開頭寫那女子在大榕下自縊時,已隱隱約的想到那一年的母親節了。唉唉……

  好嚴肅,咱們談些別的吧,這陣子發生不少有趣的事。

  首先是咱們的阿欣小姐,嗯……請容娜子稍作說明,這位「阿欣」跟《猛虎與玫瑰》裡序文中出現的「阿蔚」是同一個人,因為某一天,她跑去找老師算命卜卦,那位老師告訴她,要教旁人喊她「阿欣」,不可以喊「阿蔚」。

  為什麼?好問題,娜子也這樣問她。

  老師說,「欣」,心也。而「蔚」,胃也。既然有「心」,為什麼非要「胄」不可?明明可以喊「心」,卻要喊「胄」,這就從「心」跌到了「胄」,所以若喊「胃」的話,這個人會常常跌倒。

  哇咧!這是什麼怪理,可是好死不死,娜子這個死黨真的三不五時摔跤,上回還從樓梯滾下去,後腦腫了個包,還有腦震盪。

  所以為了不讓她摔成白癡,娜子決定順應她的意思,從今而後喊她「阿欣」。

  上回,我們談到「浮萍」的事,覺得總是飄飄蕩蕩,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咱們的阿欣小姐竟要娜子寫一個故事出來,書名取作「一根浮萍」。厚∼∼立嘛幫幫忙!(娜子在電話的這一頭不停的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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