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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薄荷煙    


  MOMO老神在在的吟起詩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不錯嘛!國文有進步。」

  「哪裡、哪裡。是家母調教有方。」

  「哼!」我說,「我等著看你們這般遠距戀愛能維持到幾時!

  「哦喔,好酸喔。」MOMO的鼻子像狗似嗅了嗅。「沒人愛真是寂寞喲!」  「……我看你晚上好像不太想去逛夜市了哦?」

  「嘿,不能混為一談。」MOMO深怕我真的把威脅付諸實行,連忙站起身來拽著我的手臂。「走、走、走,逛夜市嘍!」

  有人說我的開車方式很驚悚。謠言嘛,真是!

  我以時速八十拐進黑街,一手掌控方向盤,一手摸索出前座置物廂裡的車庫遙控器,在距離我家一百公尺遠按下車庫鐵卷門開關,「轟」一聲,鐵卷門緩緩上升,站在我家一樓車庫前的幾個人嚇了一跳,隨即很有經驗地各自閃開,幾乎是同時,他們前腳一跳開,我已駛到家門口,方向盤猛一轉,車身立即鑽進車庫,安全上壘,得分!

  一氣呵成,利落完美。哪有驚悚呀,謠言嘛,真是!

  我心情愉悅的收拾今晚的戰利品,下車,走出車庫,手握遙控器隨意向後一按,「轟」,電動鐵卷門緩緩下降。

  「去收個驚吧。」看著那幾個剛躲過車下亡魂惡運而驚魂未定的年輕鏡堂人,我好心(?)的建議道。

  「沒人告訴過你,你開的是BWW嗎?」我背後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

  死大貓!我轉身,「那又怎樣?」

  「BWW是轎車,不是跑車。」大貓帶著笑意雙手環胸看我。

  玩世不恭的浪子、遊戲人間的痞子、手長腳長的過動兒……以上特點加起來就會得出一隻大貓。也就是現在我眼前的這個傢伙。

  「誰說我把BWW當跑車?」我白了他一眼,「我向來把它當成砂石車開。」

  大貓聞言,笑得樂不可支,頻頻喊妙。

  輪到我雙手環胸。我耐心等著看他神經病發作到何時止歇。

  過一會兒,大貓終於止住笑,一邊伸手揩揩眼角的淚,一邊問:「對了,你送MOMO回家了嗎?」

  「送啦!」我心裡暗自冷笑,「送她『回去』啦。」

  由於和MOMO在夜市玩得太hidl,最後送MOMO回她舅舅家時,MOMO索性對我坦白供出她明天清晨就會搭機返美。而,大貓不知道。

  我很期待看見大貓得知MOMO已不告而別時的表情哦,明天下午即可揭曉,嘿嘿!

  「那就好。」大貓點點頭,不疑有他。

  我淺笑,不動聲色。心懷鬼胎。

  「喂,你找我有何貴幹?」大貓終於想起正事,一副無賴狀。

  「啁?」因為幻想大貓的淒慘下場想得太入神得意,我一時沒聽懂大貓的問句。

  大貓覺得好笑的揚起眉,「下午說要找我的人不是你嗎?還是我聽錯了?」

  對!我恍然回神,抬起腕上的表看了看,十點二十分,很好!

  「也沒什麼啦!」我心生一計,故意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喂,你是什麼意思啊?」大貓被我看得心底發毛。

  「沒,」我露出詭笑,「沒什麼大事,只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學會看面相斷吉凶?」

  「看相?」大貓非常懷疑,「你?」

  「是呀。」

  「……」大貓不解的問:「敢問你是把我當成笨蛋嗎?」

  沒錯!「怎麼會呢?」我心裡想的和嘴巴講的完全是兩回事。

  「明明就是!」大貓的口氣變得篤定。「你的葫蘆裡究竟賣些什麼藥?」

  「哪有?」我試圖做出無辜樣,「你很多疑喔。」

  「哼哼,」大貓斜睨著我,  「說吧,你對我的面相有何高見?」

  「噴噴噴。」我無比沉痛的搖搖頭,一副腫瘤科醫學遇見癌未患者的模樣。「危險啊、危險!」

  「危險什麼?」大貓覺得有趣。

  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

  「印堂發黑,劫數難逃啊。」

  大貓的反應是:毫不留情的笑出聲來。

  「年輕人不要不信邪。」我氣定神閒,「你相不相信今晚子前和明天日出後不久會相繼發生令你倒霉痛苦的事?」

  這下子,大貓不笑了,探索的目光射向我,「你知道什麼?」

  「天機不可洩露。」我輕快而甜蜜的回答。

  第三章

  雖然現在的市長當初競選時強打治安牌,主張大力掃黑、掃黃;上任後,的確常在電視上看見市警局局長親自帶隊掃蕩特種行業,「似乎」罪惡已遠離。不過,我向來只把新聞上那些打擊犯罪的畫面當笑話看,因為全是事先套好招的戲碼,專騙相信正義的無知市民。

  正義的屍骨已寒。

  黑街的生意可旺著呢。本市南區有一條惡名昭彰的黑街,整條街上特種行業林立,是黑道第一大幫派義雲幫的攢錢財庫;成天出沒其中的不是幫派分子就是從事特種行業者,藏污納垢。整條街找不出一戶可稱為正常人的居民。白天沉寂死靜,夜晚生意盎然的黑街可是夜夜笙歌、紙醉金迷,我絲毫看不出市府的改朝換代對黑街有何影響。

  我為什麼那樣瞭解黑街?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就住在黑街。

  但是,我既沒有在特種行業兼差打工,也不是幫派分子。

  那我為什麼會住在黑街?

  答案依舊很簡單,因為我雖然不是幫派分子,但,我爸是。我爸是義雲幫現任五位副幫主之一。

  說來話長。我爸小時候是安分守己的好學生,長大後是年輕有為的傑出青年,踏上江湖路純屬意外。

  老爸的媽早逝,老爸的爸是酒鬼,會打人的酒鬼。老爸從小處在困窘痛苦的環境,幸虧頗有唸書天分,很受師長讚賞提拔。老爸立志做個自立自強的好孩子,一路憑優異的成績拿獎學金唸書。大學念電機,在第一學府的四年裡還認識了如花似玉的未來老婆(也就是我媽)。老媽念法律,天之驕女,頭腦棒,外貌好,  家世一流。老媽的爸是特務頭子,老媽的媽是黨政大老之女(這  種家世比較適合用「可怕」來形容)。老媽的爸非常欣賞老爸。老爸當完兵,娶了老媽,小倆口申請到同一所大學,在獎學金與老媽娘家資助下,一起赴美深造。赴美的第四年,兩人愛的結晶(不要懷疑,就是我)呱呱墜地,同時老爸即將獲頒電機博士的文憑,老媽也將取得法學碩土學位。

  太美滿了,不是嗎?老天爺眼紅了,它決定不讓故事繼續美滿下去。

  從故鄉打來的一通求助電話中斷了老爸幸福快樂的日子。

  電話是老爸故鄉的一位鄰居打的。這位鄰居伯母為人很好。熱心助人,老爸的成長過程中處處受她關懷照顧。鄰居伯母有三個兒子,ど子和老爸同年。但這位ど子和老爸截然不同,從小就是師長眼中的麻煩人物,高中轉了五次學還是沒能順利畢業,反倒是一腳踏人黑道,投身義雲幫,呼風喚雨,順遂得意。老爸二十八歲博士學位在望;么子先生二十八歲當上堂口堂主。

  但是ど子先生的春風得意同樣觸怒了老天爺。

  那時義雲幫樹大招風,執政當局下令全面整頓,警務、情報系統聯手發威,義雲幫許多幫眾都被捕下獄,搞得風聲鶴唳、人心惶惶。ど子先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逮捕,但他背負的罪名並不是移送綠島住在大哥套房就能解決的,因為ど子先生被控涉及一樁強盜殺人案;在那個年代,法院是執政黨開的,呈堂證物可以偽造,法官斷案大多全憑「自由心證」。眼看ど子先生只剩死路一條,ど子媽媽傷心欲絕隔海求援(誰叫老爸有一個律師老婆和一個特務頭子岳父呢)於是老爸急忙收拾行囊踏上返鄉路;同時,也步上了不歸路。

  返台幫ど子先生消災解厄的過程裡,老爸結識了義雲幫的傳奇人物:殺手「惡狼」。

  然後,就像荒謬劇一般,本來是和事老,搞到最後卻變成當事人。救出ど子先生之後,老爸竟也決定加入義雲幫,一千人等全都傻眼!老媽的娘家氣瘋子,尤其是老媽的母系親屬(黨政大老們)直威脅要老媽和老爸離婚,就連老媽的爸也不太能諒解老爸的抉擇。

  老爸放棄博士文憑,留在台灣;老媽回美國念完碩士,留在當地執業。我呢,在美國待到七歲,然後被老媽送回台灣陪爸爸一起生活(老媽的娘家當然強烈反彈,但老媽是天之驕女,不是乖乖女,會聽話行事那才有鬼!)。老爸和老媽雖沒離婚,卻長期分居兩地,這算是哪門子的婚姻關係?

  十八年前,老爸加入義雲幫;十八年後,老爸已是義雲幫副幫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聽起來風光,實際上可一點也不。

  十八年來,峰迴路轉。現在的義雲幫,早已不是當年老爸嚮往的義雲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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