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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瓊瑤    


  這個漫漫長夜,爾康就守著紫薇,一任那點點燭火,為人垂淚到天明。

  這個漫漫長夜,柳青也守著金瑣。

  金瑣頭壓著冷帕子,昏昏沉沉的睡著了。柳青坐在床前的椅子裡打瞌睡。

  房門輕輕的推開了,柳紅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些清粥小菜、包子饅頭,進屋來。柳青一個驚動,立刻醒了。

  「來!吃點東西!她怎樣?」

  柳青摸了摸金瑣的額頭,有些擔心的說:

  「從夜裡開始,就在發燒。」

  「我來照顧她,你吃點東西,去睡一睡吧!反正,她這個情況,我們想走也走不了!好在,這個山坳裡,也沒有追兵找來,安全方面,大概還沒問題!」

  柳青看著金瑣發怔。柳紅不安的問:

  「怎麼了?是不是情況不好?昨晚我已經幫她徹底檢查過了,雖然手腳都破了,好在只是皮肉傷,應該不礙事!難道還有別的傷嗎?」

  「沒有!發燒是因為腳傷的緣故,可能會連續燒上好幾天!」

  「怎麼辦呢?隨身只帶了跌找損傷膏,吃的藥全在馬車上!」

  「有我照顧著她,她不會有事的!只是,這個腳傷,想要復元到能夠走路,恐怕還要十天半月才行!」柳青抬頭看著柳紅:「我想,我在這兒陪著她,你去找紫薇他們吧!給他們送一個信,免得他們等我們!告訴他們,我們大概會耽誤下來了,等到金瑣的腳好了,我們會盡快追上隊伍的!」

  「那……」柳紅愣了愣,說:「不如我陪著她,你去追大伙!畢竟金瑣是個姑娘,你一個大男人陪著,有許多不方便!金瑣的傷,骨頭接好了,應該沒有大問題,我也會照顧!」

  柳青又一怔,在室內兜了一個圈子,訥訥的說道:

  「還是我來陪她吧!跌打損傷,我比你在行!」

  柳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

  「哥!你是不是對金瑣動了感情?」

  柳青一震,似乎被這個問題震到了,急促的答:

  「是又怎樣?難道我不可以嗎?」就一抬頭,魯莽的說:「你趕快追上大家,歸隊吧!見到紫薇,幫我帶一句話給她,就說,我問她要了金瑣!」

  柳紅驚看他,又好氣又好笑,說:

  「哥!你別搞不清楚狀況,這個金瑣,當初紫薇拔刀的時候,已經把她許給爾康了!她是爾康的人,你怎麼要?」

  床上的金瑣,已經醒了。她睫毛閃動著,睜開眼看看。聽到柳青和柳紅在談自己,趕緊又閉上眼睛裝睡。

  「你才搞不清楚狀況!那個承諾,已經取消了!你看爾康,除了紫薇,他對哪一個姑娘正眼看過!」柳青說。

  「可是……那……」柳紅怔了怔:「你也不能一廂情願啊!這事,不是紫薇怎麼說的問題,還有金瑣呢?金瑣怎麼說呢?你有沒有問一問人家啊!」

  柳青漲紅了臉,嘟嚷著:

  「我要問啊!可是……就怕一個釘子碰回來!」

  「怕碰釘子也要問呀!你就是這樣,心裡喜歡的姑娘,也不會表示!等到你表示的時候,慢了好幾拍,人家就捷足先登了!」柳紅衝口而出。

  「你在說些什麼?」柳青一皺眉頭。

  「沒什麼!」柳紅急忙掩飾:「我就是提醒你,要問她!」指指床上的金瑣。

  柳青抓抓頭,狼狽的說:

  「好!我問!等我有機會的時候再問!」

  「我也等你問清楚了,再幫你帶話!我看……我還是陪你們在這兒住幾天,再去追大伙吧!反正已經耽誤了!」

  金瑣聽著,心裡好震動,睜開眼睛,悄悄的去看柳青。柳青一回頭,她趕緊把眼睛再閉上。柳青走過來,把帕子放進水盆裡去打濕,重新壓在她額上。他就看著她,充滿憐惜和感慨的說:

  「好可憐的金瑣,一生都在為別人服務,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你要我問她,我就怕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她心裡只有她的小姐,和……那個爾康少爺!」

  金瑣心裡一熱,眼角,溢出一滴淚。

  柳紅驚覺的看著,心想,這個房間裡,自己有點多餘了。她微笑起來,悄悄的退出了房間。

  漫長的夜,緩緩消逝了,窗子上,終於透著朦朧的曙光。

  客棧房間裡,桌上的燭光有的熄滅,有的兀自燃燒,殘燈明滅。

  爾康坐在床前,形容憔悴,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紫薇。

  紫薇摸索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爾康一驚起立:

  「紫薇,你怎樣?好一些沒有?睜大眼睛看著我,看見了嗎?」他渴望的凝望她,仍然抱著強烈的希望。「你仔細的看一看!」

  紫薇定睛細看,什麼都看不見,心底一片絕望。

  「天亮沒有?」她問。

  「天快要亮了!我已經拜託小二去請大夫了!大夫說,天亮就過來!紫薇,你不要著急,等到大夫診斷過了,我們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紫薇摸索著要下床。爾康急忙扶住她。

  「你要什麼?我幫你去拿!你不要下床了,還是躺著比較好!你腿上還有傷……」

  紫薇推開他的手,語氣不穩的說:

  「我要到窗子前面去,我要看『日出』!」

  爾康的心,緊緊的一抽,說不出來有多痛。

  「我扶你過去!」

  「不要扶我!」紫薇用力推開他,聲音裡帶著一股怒氣:「如果我以後都看不見了,我不能讓你一直扶著我!我會痛恨一個無能的我!所以,不要扶我,不要讓我變成一個廢物!你讓開!」

  「你會好的!不要絕望,大夫還沒來,說不定吃一帖藥就好了!現在你看不清楚,如果我不扶你,你怎麼走過去呢?」爾康焦灼的說,再去扶住她。

  紫薇掙開他,幾乎是憤怒的嚷:

  「不要扶我!不要扶我!」

  「好好!我不扶……窗子在你右前方!」

  爾康體會到紫薇在絕望中的憤怒,不敢去扶,淒然停手,痛楚的看著她。

  紫薇下了床,往窗子的方向,摸索著前進。

  爾康急忙跳過去,把攔住通路的桌子拖開。紫薇直覺左手有桌子,伸手去扶桌子,豈料爾康已把桌子拉開,她扶了一個空,就踉蹌一跌。

  爾康急忙撲上前,扶住她,心碎的喊:

  「紫薇,求求你,讓我帶你過去,你不要跟自己生氣,不要跟我生氣,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

  紫薇拚命推開他,掙脫他:

  「讓開!不要扶我,這個房間那麼小,從床前到窗子,頂多十步路,難道我連十步路都走不動嗎?你讓開!讓開!」

  爾康只得鬆手,亦步亦趨的緊跟著她。

  紫薇往前走了幾步,走歪了,險些碰到臉盆架。

  爾康又急忙跳過去,把臉盆架拉開。他就指示著方向,著急而心痛的提示著:

  「往左邊!再左邊!往右……往右……向前……向前……」

  紫薇一路摸摸索索,因為腿上也有傷,走得一跛一跛。爾康比她更忙,一路提示著,一路搬掉障礙物。桌子、茶几、鏡架、椅子……一件件搬開,終於緊張的喊:

  「到了!到了,你前面就是窗子,抬頭看……看到曙光了嗎?」

  紫薇好不容易到了窗前,就伸手去扶窗台。誰知,窗台上還有燒得短短的燭火和兀自亮著的油燈,紫薇正好一手按在燭火上,一手碰翻了油燈,這一燙,燙得縮回了手,灼痛了心,大叫:

  「哎喲!哎喲……」

  爾康一個箭步上前,捧住了她的手,看著吹著,心痛得快死掉了。

  「紫薇!」他含淚喊:「我知道你的無助,我知道你的憤怒,我知道你的害怕,我也知道你的絕望!你心裡的每個思想,我都清清楚楚!你有的感覺,我通通都有!所以,讓我幫助你!除了我,你還能倚靠誰呢?我是你的爾康啊!你永遠的爾康啊!你不能拒絕我!」

  紫薇痛楚的靠進他的懷裡,悲苦已極的說:

  「我看不到窗子,看不到天亮!什麼都是黑的!怎麼可能呢?以後,我的生活裡,就沒有天亮了嗎?我會永遠瞎了嗎?」

  「不會不會!一定不會!我去叫小二,馬上把大夫請來!」爾康把她抱了起來:「你回到床上去躺著,等大夫來看!好不好?如果你希望自己好起來,先要讓自己鎮定,是不是?假若你一直這樣激動,這樣不肯休息,你怎麼會好呢?」

  紫薇不再說話,淒苦、無助的依偎著他,一任他把她抱上了床。

  大夫很快就來了,仔細的診視了紫薇。脈搏、瞳孔、腦傷……全部檢查過後,大夫沉重的站起身來,看看爾康,說:

  「我們出去說話!」

  紫薇抬著頭,立刻喊:

  「不要出去說!在我面前說!眼睛是我自己的,我要知道真相!我瞎了,是不是?告訴我!不要瞞著我!」

  大夫看爾康,爾康點了點頭。大夫就實話實說了:

  「我想,你們最好去什麼大城市,找幾個專門治眼睛的大夫來診治!我不是專家,看不出毛病在哪裡?也不知道怎麼治?姑娘的失明,說不定還是和腦子裡的血塊有關係!眼睛本身,沒有問題。或者,等到血塊消了,眼睛就看得到了!也可能,是情緒影響了眼睛,不知道姑娘最近有沒有受到什麼大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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