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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齊晏 蘇承應淒然地撫著她的頭髮,兩行清淚簌簌流了滿面。 「含羞,爹命中無子,只有你這個女兒,爹費盡心思想把你嫁進豪門貴胄,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好,誰知百般算計,反倒鑄成大錯,把你也給連累了。」他的語氣哀切,雙手不住輕顫。 蘇含羞淚流不止,抿緊嘴唇不住地搖頭,無聲地哽咽著。 她從來不知道,當她任性地和父親作對時,父親原來都一直在苦心經營她的終生幸福,全心全意都是為了她,這份恩情,教她如何回報得起,她無法責怪父親,只怪自己不曾體諒過父親的一片苦心。 聽著蘇承應這番懇切、無奈的坦承,霽華也感到震驚不已,雖然他不該挪用救災的賑銀,但所作所為卻都是為了愛女著想,這份為人父的苦心霽華聽了不禁為之動容。 「身為封疆大吏,怎可沒有愛民之心,竟然為了自己的女兒挪用賑銀,可曾想過那些災民的女兒要怎麼活?」霽華正顏厲色地斥責,再怎麼同情父愛至切的他,也要公私分明。 蘇承應神情黯然地跪倒在地,邊揩眼淚、邊在磚地上連連叩頭。 「卑職忘記聖人教誨,忘了要愛民如子,辜負朝廷和皇上的一片深恩厚望,如今後悔莫及,卑職已知罪孽深重、罪該萬死,只求王爺懲處卑職一人,保全家人的性命,求王爺開恩。」 蘇含羞陪著父親跪在霽華面前求情,霽華深深望著她蒼白似雪的臉龐,她眸中的焦慮、擔憂和酸楚,激起他內心強烈的保護欲。 「你們都起來吧,岳父大人用不著求我,其實含羞為了救您才會答應我的求親。」他突然頓了頓,隨即揮開盤旋在心中那抹不對勁的怪異感,繼續說道:「含羞嫁入豫王府後,豫王福晉的身份就能成為蘇家的護身符,皇上縱使降罪於您,也會看在本王爺的面上從輕量刑的。」 蘇承應感激涕零地直淌淚,而蘇含羞對霽華除了感激之外還有感動,她不知如何將內心的感動化成言語告訴他,原先在心中築起一道高牆抵禦他,如今這座高牆已讓心頭陣陣的暖流沖蝕、融化了。 霽華此時正忙著盤算該如何籌措出一百二十萬兩來填補這個大洞,忽略了蘇含羞眼中一閃而逝的真情流露。 「到哪裡生出一百二十萬兩呢……」他捏著眉心苦思,這麼大的數目,蘇承應居然流水般地花完了,這門花錢的功夫實在無法不令他感到萬分欽佩。 這對父女靜靜坐在一旁茫然失神地呆望著霽華,蘇承應是因為慚愧而不敢吭氣,蘇含羞則是被霽華的穩重沉練懾得恍惚失神。 她一直以為霽華是個空有一張俊俏臉孔、整日沈浸在溫柔鄉里的浪蕩王爺,肯定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沒什麼大本事的斯文貴公子,想不到他為了她肯一肩扛下她家的一本爛帳,流露出她不曾在他臉上見過的精幹睿智,他毅然、堅定的大丈夫氣魄,讓她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氣勢逼人的男人,徹底令她著了迷。 「九王爺……」蘇承應猛嚥著口水,戰戰兢兢地開口。「那些錢理當由卑職自己去籌借,怎麼敢讓王爺去擔……」 「好了好了。」霽華不耐地打斷他,都什麼時候了,還盡打官腔,而且說到底,他也該為這件事負擔起一半的責任。「事已至此,說這些客氣話都於事無補,我既然決心迎娶含羞,當然不會置身事外,這一百二十萬兩我會想辦法替岳父大人補上,您什麼都不用擔心,眼前最要緊的就是先將城外的災民安置妥當,我負責借錢,您負責安置災民,等這件事圓滿完成後,再來操辦我和含羞的婚事。」 「是、是、是……」蘇承應點頭如搗蒜。 「明日我就動身啟程回京一趟。」他暗暗盤算著該向誰下手借這筆錢。 一聽見霽華說要回京,蘇含羞的心突然緊緊一縮。 「你、你要走了?」她倉卒地起身,愕然呆望他。 蘇含羞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依戀和不捨,像個害怕被拋棄的小女娃,讓霽華暗暗雀躍得意了起來。 「你這反應是不捨還是開心?」霽華慵懶地挑了挑眉,有意逗弄她。 蘇含羞驀地脹紅了臉,又羞又惱地跺了跺腳。 「我當然開心呀,開心得不得了,現在就要去放鞭炮慶祝!」 她紅著臉開門跑了出去,一跑她就後悔了,暗罵自己幹麼那麼嬌羞萬狀,一副被人說中心事的窘態。 不過…… 她在桂花叢前停下,兩頰緋紅地瞅著桂花,心中漾著又甜又暖的感受,好奇怪,她不再討厭和霽華之間那種曖昧的氣氛了,難道……真的心事被說中? 這一醒悟,她的一顆心頓時狂跳不止,捂著紅唇呆怔著。 忽然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從遠處凝視著她,她怔然回眸,呼息瞬間停止。 縱使兩人之間隔著一叢桂花樹、一座涼亭,她也能清楚看見他那雙清澈透亮的黑眸。 她相信,他已經將她看穿了。 ☆ ☆ ☆ 「你居然回京兩日才來見朕?」 養心殿內,玄武帝盤膝而坐,一手支著下顎,語氣疑惑地質問霽華。 霽華淡淡地笑說:「皇兄體諒臣弟長途跋涉太累了一點,不過是休息一日再來請安,皇兄就別太計較了。」 「誰跟你計較這個。」玄武帝輕哼一聲,抽出壓在奏折下的一封紙,攤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什麼東西?你看清楚!」 霽華才瞥一眼,就懊惱地垂下頭,低聲哀歎。 「你可真行啊,才從江南回來就開始典當珍玩和收藏,敢情去一趟江南欠下一屁股債?是誰吃下熊心豹子膽了,敢剝光咱們堂堂豫親王?」玄武帝好不驚疑地大喊。 聽著皇兄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霽華不禁毛骨悚然,他感覺得到皇兄非常、非常的不悅! 「來,咱們看看你當了些什麼好束西。」玄武帝一派悠閒地開始念那張「當票」。「六顆大東珠、一對綠玉扳指、一串珊瑚朝珠,咦,這不是朕賞給你的東西嗎?才當了三十萬兩,這麼不值錢?」 「好了,皇兄,臣弟知道自己當了什麼東西,不用再念了。」霽華起身,深深一揖。「臣弟向皇兄賠罪,求皇兄息怒。」 「朕先聽聽你的說詞,再決定要不要息怒。」玄武帝把當票扔在御案上,雙眸銳利地盯著他。 霽華揉揉額角,一臉傷透腦筋的表情。 「皇兄,如果我即將娶進門的妻子背負了龐大的債務,我該不該負責替她償還?」他冷靜自若地反問。 玄武帝濃眉一皺,冷冷地說:「如果你愛她,那麼就應該。」 「好,皇兄,我解釋完了。」他聳聳肩,瀟灑坦然地一笑。 「臭小子,你以為我是個白癡皇帝嗎?」玄武帝跳起來怒罵。「蘇含羞的娘家為何背負龐大的債務?她的爹是誰?是兩江總督!那筆龐大的債務是什麼?是朕從國庫撥出去賑災的銀子!蘇承應貪了那筆賑銀,卻要你來替他還給國庫,你是瘋了還是怎麼了?」 「皇兄放心,我沒有瘋,神智也很清楚,那筆賑銀確實是被蘇承應挪用了一半,他之所以這麼做,其實有他的苦衷……」 「蘇承應是封疆大吏,有再多苦衷也不可挪用賑銀,一品大員豈可置朝廷的政令於不顧,置災民的死活於不顧!」玄武帝不容置疑地說道。 「臣弟明白。」霽華深深地吐息,他無法再替蘇承應文過飾非,只期望皇兄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對蘇承應重刑輕判。 「蘇承應罪證確鑿,理當處斬,以為天下貪官者戒!」玄武帝冷然說道。 霽華怔了怔,默默與玄武帝對望,良久,輕輕撩起袍服跪了下來。 「皇上,蘇承應罪該萬死,但請念在他一切愚行都只為了愛女心切,並看在臣弟將娶蘇含羞的分上,法外施恩,赦免他的死罪。」 玄武帝不可置信地看著霽華,他給他御前免跪的恩典,然而他此刻竟為了替蘇承應求情而下跪。 「你在逼朕?!」 「臣弟不敢,臣弟願用這個親王的爵位換蘇承應一條性命。」 玄武帝驚愕地瞪視著他,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怒氣沖沖地在他面前焦躁地踱步。 「你還不承認你瘋了,居然拿親王的爵位去換那個貪官的命,到底蘇含羞給你下了什麼迷藥,讓你的腦子不清楚到這種地步!」他指著霽華大罵。 霽華不動不語,恭謹地聆聽。 「還說不是在逼朕,你根本就是在逼朕答應你荒謬的求情!」玄武帝難得這般厲聲斥人。 霽華依然跪地不動,靜靜地聽罵。 「你、你——」玄武帝「你」了半天,實在也罵不下去了。「被你氣死了,還不快站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