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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齊晏 「這白米應該是從谷外帶進來的吧?」他好奇地問。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 「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谷一趟嗎?」他又問。 「我從不出谷。」 「呃?」桀琅大為驚奇。「這些白米和布匹是從哪裡來的?」 相思生著火,漫不經心地說著。「以前,我舅舅每個月會來看我一次,每回都會帶些米面來給我。」 「每個月?」桀琅努力搜尋記憶,疑惑地。「我來這裡已經一個月了,怎麼不曾見過?」 相思微微一征,舅舅的確很久沒來看她了,算算日子,該有兩年了吧?不知道舅舅怎麼了?仔細一想,憶起舅舅曾經向她提及過,說表哥得罪了地方惡霸,不知是否和那件事情有關? 「為什麼不出谷?」桀琅忽然一問。 相思呆了呆,下意識地抗拒起他的問話。「我出不出谷與妳不相千。」 桀琅早已經習慣她這種漠然不睬的態度,也不管她想不想聽,自顧自地又問:「妳在這裡住了多久?」 「很久了。」她不耐煩地回答,瞪著他。「你能不能不要有這麼多問題。」 「不能。」他微笑,笑容帶著一抹輕桃,接下去又問:「豹兒的前腿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你看得真仔細。」她慢吞吞地說。「豹兒一出生就傷了前腿,所以被母豹丟棄了,我把豹兒撿回來養,豹兒雖然天生殘疾,但仍有自己獵食的能力,比野山羊小的動物牠都還能獵食得到,熊和野狼根本不知豹兒身有殘疾,遠遠看見牠都還懼怕三分,不敢靠近。」 「原來豹兒一出生就跟了妳,難怪頗有靈性。」她想了想,又問:「妳接觸過外面嗎?」 「沒有。」她不由自主地回答,想起娘和年幼的她是如何在風雪之夜被蠻橫凶暴地趕出葛家大門,把她們和人間溫情最後的牽繫鏗然斬斷,她冷嘲著。「外面有什麼好,到處都是惡人,我舅舅這些年沒法子來看我,多半也是遭惡人所害。」 桀琅想起自己的身世--他亦是孤苦無依地在險惡的環境中翻滾長大,自幼就混在賊窩裡當小盜賊,十八歲那年無意間闖入一門慘遭盜匪血洗的大戶人家,當場被抓個正著,莫名其妙被安上了殺人犯的罪名,送到牢裡等候問斬。 他在獄中認識了敖倪,兩個人一起逃獄,逃進了無憂谷之後便住了下來,在山中當個劫富的盜賊,被往往來客商冠上了「山魈」之名。 但他生性樂觀爽朗,從不以為任何困境能難得倒他,所以對相思以偏概全的想法頗不以為然。 「谷外的世界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惡人,惡人雖有,但起碼好人佔絕大多數,至少我身邊的朋友全都是很善良的……」桀琅正想侃侃而談,但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眉眼間驀然飛來一朵烏雲。 「為什麼說到你的朋友就不再往下說了?」相思困惑地揚起眉睫看他。 「我的朋友……如今死生難料。」他沉重地吸氣,聲音低啞。 相思頭一回在桀琅的臉上看見如此傷痛的神情,那股悲哀的神色深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凝視著他憂慮的眼神,緊抿的唇角,輕蹙的眉頭,她情不自禁地忡然心動。 他忽然歎口氣,勾了勾唇角,輕輕一笑道:「若不是遇見妳,我也一樣是活不成的。」 相思咬著下唇,竭力壓抑混亂的心跳。 「你的朋友、還有你,不也是遭惡人所害的嗎?」她刻意淡漠地問。 「的確是。」桀琅的眉毛往上輕揚,笑意浮在嘴角上。「至少,妳不認為我是個惡人吧?」 「只要你不犯我。」她木然。 「但是,我覺得妳打一開始就好像認定了我是個天大的惡人,完全不留一點申辯的機會給我。」他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肆無忌憚的。 她別開臉,輕描淡寫地說著。「你我之間素無瓜葛,我要如何看待你是我的事,申辯也無法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他興沖沖地問:「妳對我究竟有何看法,我倒真想知道。」 相思錯愕地看著他神采飛揚的雙眼,一顆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你--只是一個男人。」 「這話太傷人了。」他微帶傷感地,極不滿意地低嚷。「最起碼我也是個特別的男人吧!」 相思不自覺得想發笑,這個念頭震驚了她,她飛快地抓起了牆角的竹簍,轉身疾奔了出去。 「老天爺,我又說錯什麼了嗎?」桀琅大叫著,急忙跛著腳追出去。「相思,等一下,妳現在要去哪裡?」 「你別跟過來!」她頭也不回地大喊,接二連三的對桀琅動情,讓她心中模糊地湧上一股恐懼感,分不清楚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麼? 她漫無目的地亂走,豹兒則叼著小幼猴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一直晃到了溪水畔,她才停下來,怔忡地望著潺潺流水出神。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對桀琅說個清楚明白,他的存在已經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再不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個峭壁--」桀琅突然在她身後發出驚呼聲。 她回頭,看見桀琅仰頭望著高插入雲的險峻峭壁,驚疑地問她。「妳是在這裡發現我的嗎?」 「不是。」她揚手一指,說道。「是前方一處深潭,倘若你是掉進這條溪水裡,就算有十條命也難以存活。」 桀琅放眼望去,但見四周高山環繞,這一處山壁地勢尤其凶險,要如何出入是一大難題。 「出谷之路在哪裡?」他好奇地四下打量。 相思微微一震,揚起細眉問他。「你現在就想走了嗎?」 「別擔心,我還捨不得離開妳。」他俯下頭,目不轉晴地看著她,眼中笑意閃爍。 她轉過臉,冷冷地說:「你這個人真是惹人討厭。」 忽然「潑喇」一聲,溪中跳起一尾大魚。 桀琅眼睛一亮,欣喜地笑道:「上回妳煮的魚湯很好喝,再抓幾條魚來煮好不好?」 相思這輩子唯一煮過的魚湯就只有那一回,她想不到他會放在心上。 「我不會抓魚。」她咕噥地說。 「咦!」他忍著笑,驚奇地問。「那麼上次的魚湯是怎麼來的?」 「撿灰熊吃剩下來的,這種機會很渺茫,所以你別指望了。」 桀琅聽了縱聲大笑,一對眼睛黑得發亮。 「何必撿熊吃剩的,我抓幾條給妳。」他順手折了一根樹枝,站在溪邊,凝神細看,一條大魚游近了水面,他使勁用力疾刺下去,正中魚身。 相思呆愣愣地看著他,不相信他居然經而易舉就刺中了一條大魚。 「你……為什麼會抓魚?」她有些發傻地問,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桀琅又刺了一條魚丟上岸。 「為什麼?」桀琅好笑地看著她。「沒想過為什麼,這是自小就學會的了,我和敖倪都算得上是抓魚的高手……」他頓了頓,用力吸一口氣,朝她喊。「抓兩條應該就夠了吧?」 「夠了。」她咬住嘴唇,把兩條魚丟進竹簍裡,心中漾著一股奇異的感覺,桀琅的出現帶給她許許多多驚奇和迷惑,她漸漸喜歡有他在身邊的感覺了,然而,她不該有這種感覺的,不應該。 「相思,妳先走吧,我想好好洗個澡再回去。」 她聽見桀琅的喊聲,一抬頭,瞥見他已經解開領鈕,背拱著,反手卸下了整件袍子,陽光將他的裸身映像成了淡金色,她匆匆偏過臉無法逼視,心更加紊亂了。 她回身疾行,耳際聽見嘩嘩的撥水聲,她的面頰變得滾燙,雙腿飄軟無力,耳裡全是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桀琅披著一頭濕濡的長髮,津津有味地喝著鮮美的魚湯,相思微偏著臉,悄望著他寶光流動的黑髮,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頭髮也能散放出如此驚心、妖異的美。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石擎天。」桀琅笑著說,一臉自得其樂的樣子。「他所做的菜道道皆是極品,雖然妳做的菜簡單平實,不過卻別具風味。」 相思吸口氣,經輕地說:「你……明天就走。」 桀琅征了征。 「你的腿已經好了,也該要走了。」她繼續說,一邊喂懷中的小猴吃果子。 「我是一定會走的。」桀琅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說。「我必須確定幾個朋友的安危,不過……我也必須帶妳走。」 「真是可笑。」她冷哼。「我為什麼得跟你走?」 「因為我喜歡妳,我想照顧妳。」桀琅清清楚楚地說。 相思失神了一瞬,幾次與他交手,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坦率的言語。 「你要怎麼想是你的事情,而我,不會喜歡你,更不會跟你走。」她刻意無動於衷,輕撫著懷中的小幼猴。 桀琅有些受傷,畢竟這麼直接說不喜歡他的女子,相思還是頭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