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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孟華    


  「爸爸!那我有沒有禮物?」抱在懷中的兒子問道。

  「媽咪說不能亂買禮物給你,得等到生日時……」

  「可是你就有送媽咪禮物,今天又不是媽咪生日。」崇祺理直氣壯地抗議道。

  他笑著捏捏兒子的鼻子。「跟你媽咪計較呀?」眼角餘光瞥見茱敏臉上沒有笑,只是表情沉重地望著他,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臉上笑容也漸漸消逝。

  憑著直覺,他慢慢轉頭望向客廳,有人坐在背對著他的沙發上,很明顯是個女的,她是……

  他睜大眼睛--

  丁月華?!

  認出她後,他困難地吞嚥了一口口水,再轉過頭和茱敏相視,她緊抿著唇,神色凝重地望著他,這該是什麼樣的局面?

  他緩緩放下兒子,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茱敏說道:「崇祺,那花是要給媽咪煮湯的,就是你昨天喝的香湯湯呀!」

  「喔!昨天煮的湯就是這種花喔!」

  「對呀!你先上去玩一下,待會兒媽媽煮好後,再叫你下來喝,好不好?」

  「好!」崇祺乖巧地跑回樓上去。

  茱敏深吸口氣,像要做個開場白似的。「丞風,月華來了。」

  月華緩緩站起來並轉過身--

  丞風窒了窒!她還是美得令人屏息,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慣她的美麗,但多年未見,讓這份習慣生疏了,如今乍見,依然險些被奪去心魂。

  「好久不見!」他生硬地打招呼。

  「你變了……」月華深深凝視他,像是要把這些年的空白給補上。

  大學畢業後服兵役兩年,出社會打滾至今三年,眼前的男人已褪去學生時代那股輕狂不羈的氣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沈著的自信和穩重,並且比同齡同經歷的男人更多了一分成熟……

  她無法不猜測,這分成熟的養成是否來自於這些年伴在他身旁的女人?

  「很難不變的,妳不也變了?」丞風望著這個曾在他心頭佔著第一位的女子。

  她美麗如昔,舉手投足所散發的風華,依舊教人屏息。

  那美麗的紅唇及柔美的曲線,都曾被他的手與唇膜拜過,記憶中溫潤柔膩的觸感,令他一陣心蕩神搖。

  沒有錯過他臉上的專注和驚艷,茱敏胸口一陣抽痛,月華登堂入室直接向她討人,即使她做好了應戰的準備,但若護衛者之一決定棄械投降,那她也無法可施。

  很諷刺,是不?

  「你們慢聊,我去炒幾個菜,然後就可以上桌吃飯了。」她抱著那野春花,動作有些急促地旋身走回廚房。

  一回到廚房,堅強的面具立刻崩落,淚水一滴滴掉進水槽中。

  如果在經歷這一切,他的選擇依舊是月華,那她更無話可說。

  望著自己在水槽中的倒影,她為自己的脆弱感到厭惡。

  老天為什麼要安排這些讓她承受呢?

  她從沒有想過要成為雲丞風和丁月華之間的第三者,也不想拆散他們這對佳偶,但為什麼又要發生那件事呢?

  儘管意外的懷孕了,她也從未想過要讓雲丞風負責任,她甚至只要他承認他是孩子的父親,辦好認養手續就好……

  直到兩人真正在一起生活後,感情才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轉變,等發覺到時,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命運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呢?

  在她終於打開心扉、打算把她的心和愛情都交出時,丁月華才出現!

  這是給她和雲丞風的考驗嗎?

  她抹去頰上的淚水,將浸在熱水中的蘆筍夾起,放進一旁浸有冰塊的鹽水中,觸指的冰涼讓她冷靜了下來。

  不知怎地,她似乎可以體會到月華當年的心情了,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她和雲丞風應該早就順利步入禮堂了吧……

  他們三人的關係為何要如此複雜呢?她問蒼天,而蒼天不語。

  回頭看一眼客廳,那裡也是靜悄悄的,他們也無話可說嗎?

  無奈扯著嘴角,拿出篩網,將透涼的蘆筍夾起放在上頭,濾去多餘的水分。

  她不知道今晚還要面對什麼,而她能做的就是扮演好一個女主人的角色了。

  打開碗櫃,拿出潔白鑲綠邊的瓷盤,開始一根根地擺上蘆筍,小心地排著……

  多年不見,相對無語?

  在電話中,少語冷淡,見了面依然……月華看著眼前的男人,有絲心痛。

  還是無聲勝有聲?可這樣冰冷的凝窒反教人坐立難安。

  當廚房傳來了炒菜聲時,丞風開口了。

  「我以為我們明天才碰面。」他輕聲說道。

  月華低頭審視自己下午才精心修飾過的指甲。「是這樣沒錯,但我今天是來看我的『好朋友』,還有她的--小孩。」她仰起頭,臉上表情難測。「看得出來,她是很好的母親,孩子也被教養得十分優秀。」

  「她的確是個好母親。」他靜靜地說道。「孩子也很乖。」

  「所以--你的家庭生活很美滿、很幸福?完全都沒有想過有人在遠方為你哭泣?」她諷刺、犀利地詢問。

  他沒有回答,隨著抽油煙機關閉,炒菜起鍋聲,客廳再度陷入一片靜默。

  一會兒,茱敏走出來。「可以用餐了。」

  丞風站起來。「我去叫崇祺下來吃飯。」

  餐桌上,怪異的沉默籠罩著,連崇祺都可以感覺到不尋常,不安地直要茱敏抱他、餵他吃飯。

  「沒想到妳菜煮得這麼好吃,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吃妳煮的菜。」月華打破沉默地說道。

  「以前哪有機會煮?住宿時連用個火鍋都得偷偷摸摸的!如果被舍監媽媽和教官抓到,那就完蛋了。」茱敏將兒子嘴邊的飯粒拭掉。

  提到這,月華神情放鬆了,甚至還露出笑容。「茱敏,妳還記得嗎?有一年冬天我們偷偷躲在房間用電磁爐煮火鍋,結果宿舍突然跳電!」

  茱敏抬起頭,臉上也露出一抹神往,微笑道:「我記得,結果我們因為作賊心虛,怕被別人罵,秀綺還跑到門外去大吼:『是哪個沒良心的躲在房間內煮火鍋?』」

  「對呀!我們躲在房內偷笑到肚皮差點抽筋。」

  「慘的是後來電也沒來,差點可惜了那一鍋好料--」

  丞風也打破沉默插嘴。「我也記得這件事,後來是我貢獻小瓦斯爐讓妳們吃的成!」

  「對呀!為了那個瓦斯爐,我們還大費周章耶,從三樓放下繩子,從窗口把它拉上來的。」

  說完後,三人互視,然後哈哈大笑出來,連崇祺也不明所以地跟著呵呵笑,覺得三個大人笑的模樣好有趣。

  頓時,原先冷凝的氣氛一掃而空,話匣子也打開了。

  「同學們現在都怎樣了?」月華問道。

  「秀綺在工作了兩年後,便辭職去英國念MBA,她說她終於找到自己想走的路。」茱敏輕歎道,現在也都只能籍著電子郵件互通消息。

  「那個陳嘉俊呢?」提到秀綺就會想到那人……

  這回輪到丞風開口。「他利用延畢那一年,跑去修教育學程,後來考上X大的語文所,打算畢業後出來當老師。」

  「他那種人當老師?」月華搖搖頭。「不怕誤人子弟?那羅大威和陳斯文呢?也好久沒聽到他們的消息了。」

  「大威跑去大陸工作了,他上次跟我聯絡時,曾提過可能會在那邊娶老婆。」

  月華問道:「是大陸女生?」

  「是呀!他有E-MAIL照片給我看,還滿漂亮的!」

  茱敏輕歎。「他先到大陸做『統一』的工作了。」

  丞風輕笑。「是啊!」

  「那斯文呢?」月華繼續問道。

  「他啊--現在跑去補習班補習,說什麼現在景氣壞,他要去考高考撈個公職人員來做做……」丞風滔滔不絕地說著他們共同認識之人的近況。

  一種共識隱然形成,今晚--他們三人只想一起回到那場「意外」之前所共有的生活。

  那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一個可以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年代。

  一九九六年  結婚了!

  沒有白紗、沒有喜樂、沒有鞭炮、沒有鮮花、沒有喜宴--

  這跟她夢想中的婚禮差好多……茱敏閉上眼,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滑落。

  她不是沒有夢、沒有憧憬,只是她已失了資格……

  撫著臉頰,母親火熱的巴掌仍舊熨燙其上,無法抹滅--

  「妳答應我上台北會潔身自愛的!怎麼會把肚子給搞大?妳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妳死去的父親?」

  面對母親傷心忿怒的質問,她無法回答,只能跪著痛哭不已,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種巧合和錯誤?不管說給誰聽,誰都不會信,但--事情就是那樣發生了。

  除了事發當天她曾因驚嚇過度而痛哭以外,這是她第二次哭,之前不管承受多少外在不公平的輿論壓力,她都忍住了,也逼自己不要一直沉浸在「失身」的陰影中,更不要老想著自己是被「強暴」了,可當她看到母親的臉時,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心酸全湧上來!她再度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尤其母親是用手掌打她的,她痛,母親更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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