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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孟華 三十分鐘後,當他從唱片行隔壁的書局出來時,卻看到柳茱敏就在他前方三公尺處走著,他放慢腳步,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只是,她走走停停,時時被櫥窗中的事物給吸引而停下腳步,讓他也不得不跟著停。 見到路旁有個小巷弄,他不假思索地便彎進去,雖然他對這裡不熟,不過只要能遠離她,哪裡都可以。 誰知,繞了好幾圈、逛了好幾家小店後,覺得累了想回家,遂從另一個巷口鑽出來,打算去停車場開車時,居然又見到了柳茱敏。 皺著眉頭瞪著她的背影,兩人此刻又再度同路,其實他大可掉頭就走,但轉念一想,他為什麼要躲開?又沒做虧心事,何況這路又不是專屬她的,就算她看到他也不會怎樣?大不了冷眼相對,反正也習慣啦! 打定主意後,便跟在她身後慢慢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打量起她來。 這是頭一次在校園以外的地方碰到她(除了那回令人生氣的聯誼之旅外),一頭削薄的短髮,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腰間綁了一條天藍色的針織衫,背著黑色布包,戴著隨身聽……裝扮跟在這邊逛街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嬌小的她很輕易地就會被人群給淹沒。 突然,她停住腳,他不禁屏息,以為她會回身然後發現他的存在,孰料,她只是抬頭望向左邊的天空,並且維持同樣的姿勢有一分鐘之久。 她在看什麼?為什麼臉上的神情,好像看到了什麼稀奇有趣之物人他也好奇了起來,直想走過去探個究竟,只是他硬生生忍住,直到她再度往前走時,他才快步來到同一個地方佇足,朝同個方向看過去,可是,放眼所見,只有藍色的天空,還有一片很厚、很白的雲層,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瞅了她背影一眼,這不是很平常的嗎?有必要看那麼久嗎?害他也跟著期待,可當他再看天空一眼,卻發現雲層的形狀又改變了,剛剛看起來就像一團團棉花,再仔細看,棉花出現了形狀和表情,彷彿有個神祇駕著馬車在天空奔騰…… 他感到驚訝,這就是她停下來的理由嗎?觀看雲的變化? 突然一切變得有趣起來,見她已經離他有一段距離,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好-- 她在前方路口左轉,他停下腳步,總算不同路了,因為他的車停在另一頭。 揮去浮上心頭的莫名失落,反正他本來就不想與她有交集,她往左走,他則往右走。 右轉後,他忍不住又回頭,正好捕捉到她走上天橋的身影,只見她走到橋中央停住,然後背對著他,趴在欄杆上望向遠方。 望著她嬌小的背影,陳子昂那首古詩油然躍上--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她真不像是活在現代的人,他想道。 當他將車子掉頭駛往回學校的方向時,從後視鏡可以看到她依舊站在原處,視線望著下面的車流。雖然她沒發現他,但至少他的車子可以在她的視線中逗留一秒以上吧!他有些自嘲地想。 奇異的一天,奇異的相遇,原本對柳茱敏不滿的情緒也奇異地消失了許多。 好吧!或許以後他就聽月華所言,盡可能與她和平相處,他決定。 連假過後,校園選舉更加白熱化,口水戰愈演愈烈,幸好伍昭元頗為自制,無論別人怎麼詆毀、謾罵他,他都沒發火,也嚴禁他旗下的競選幹部跟對方起衝突。他只是拚命利用文宣、海報,並且努力到各班去宣揚理念。 儘管沒有激情的演出,使人覺得沒看頭,但幸好他個人魅力夠,說學逗唱樣樣行,時而幽默時而犀利的演講,經常贏得滿堂喝采,而生動的文字宣傳,也讓人更加注意了,於是漸漸拔得頭籌,甚至讓一些對校園選舉沒興趣的同學也開始注意了,投票當天,A大出現了難得的高投票率,而伍昭元也順利當選。 不過慶功宴一舉行完,為這場選戰熬了好幾夜沒睡好的茱敏終於不支倒下,那夜整寢的人全被她的呻吟聲給吵醒。 「茱敏妳怎麼了?」秀綺輕推緊閉著眼的茱敏,可怎樣都叫不醒。 月華伸手摸她的額頭。「好燙呀!發燒了!!」她驚叫道。 「那怎麼辦?半夜三更的,宿舍門都關了!」淨文著急地說道。 秀綺繼續試著叫醒她,可茱敏淨是吐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囈語。 「她一定是燒得很嚴重,不然怎麼叫不醒上 月華當機立斷。「別叫她了,得立刻送她去醫院,淨文妳去跟宿舍媽媽講一下,讓她開門,我叫人來幫忙。」 「好!」淨文立刻衝出去。 「這麼晚妳要找誰幫忙?還是直接叫救護車好了。」秀綺拉住月華說道。 「我們學校在山上,等救護車來還要一段時間,我去打電話叫丞風幫我送茱敏去醫院,反正他有車。對了!妳幫茱敏穿上一些衣服,免得她又受涼。」月華說完後,也拿著電話卡衝出去 十五分鐘後,雲丞風和宿舍媽媽進到她們的寢室,沒多話,雲丞風將柳茱敏一把抱起,往外走去,月華、秀綺和淨文則緊隨其後。 「她怎麼會病成這樣?」丞風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有點訝異她竟如此輕盈,好像會隨風飛起似的。 月華歎道:「一定是這幾天幫學長競選忙壞了,她已經好幾天都沒回寢室睡覺了。」語氣有掩不住的擔憂,認識茱敏以來,這是她們頭一回看到她生這麼重的病,之前,她作息正常,早上都會去跑操場運動,體力也是一流的,可這陣子……選舉忙完,人也隨之陣亡。 為了選舉?「真是無聊!」他不屑地輕哼。 其它三個女生面露苦笑,無法反駁。 床為什麼會晃動呢?茱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人抱著,沒戴眼鏡的她看不清是誰抱著她,但溫暖的懷抱卻令她有著莫名的懷念和依戀,她不覺將這個懷抱和記憶中父親的身影相疊合。 「爸……」她輕輕呼喚這好幾年都無法再呼喊的稱呼,渾然不覺那個懷抱她的人僵了一下。 「爸,是你嗎?」她呢喃地問道。 「呃……不是!我--」 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但她已分不清是真還是假?直覺認定這人就是父親,她伸手摟住「父親」的脖子,淚水也同時流下。「爸!我好想你!我跟媽都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們?」 「乖……別亂動,妳發燒了,我現在送妳去醫院。」男人的聲音好輕柔、好舒服,也令她安下心,真的聽話不再亂動。 「爸,我好愛你……」她噥語呢喃道,把頭重新枕在那令人信賴的肩膀上,就好像自己仍是三、四歲的娃兒,在向父親撒嬌,然後在父親厚實的撫慰下再度安心沉入睡鄉之中。 丞風哭笑不得地看著那張泛著不健康的潮紅,卻還露出幸福笑容的臉龐,之後又無奈地看向月華。「她真把我當爸爸了!」頭一回見到柳茱敏防衛盡卸的模樣!沒想到竟會如此叫人心疼,有種類似父愛的感覺油然而生,讓他忍不住低聲呵護。 「她真的是燒昏頭了。」月華壓抑下一股莫名的煩躁,奇怪?茱敏只不過是因為燒昏頭,才會錯認丞風為父親並將他緊摟住,她何必對這一幕感到刺目? 隨即她暗罵自己小心眼,茱敏是她的好朋友,現在正發著高燒,何況還是她叫丞風來幫忙的,想那麼多幹麼? 他們很快就來到宿舍門口,一行人上了車前往醫院,為這多事的一夜畫下休止符。 夏初午後,熏風拂面,令人昏昏欲睡。 「雲丞風!」 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可一時沒將聲音和人搭上,於是邊轉身邊念道:「誰呀?聲音那麼好聽?啊!是妳!!」他驚訝地望著柳茱敏。 茱敏彆扭地將手中的一籃水果遞向他。「這是送你的,謝謝你那天送我去醫院。」那場病讓她住院兩天,之後她便回南部家裡休養,直到康復後才回學校。 當她知道是雲丞風將她抱出寢室送到醫院時,差點從病床上摔下來,天呀!怎麼會讓她欠他這樣大的人情? 這下叫一向沒給他好臉色的她如何再面對他? 丞風好笑地望著她,這還是頭一回見她正眼瞧他,雖然表情有掩不住的窘迫與懊惱。 哈!好玩!好玩!沒想到她也有向他低頭的日子。 「妳身體好一點了嗎?」他笑瞇瞇地說道,呵!這是可以展現他最佳風度的時候,證明他絕對不會跟小女子一般計較,他的心胸廣闊,可容群山…… 「謝謝!好多了!」茱敏不自在地動了動,在某方面而言,雲丞風「施恩」給她,因此已無法再將他視為「無用」之人,但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她還在摸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