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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雷恩娜(雷恩那) 「不用了,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他的話讓她感傷,不知是在試探。 「是嗎?」他微微頜首,溫和又道:「既是如此,姑娘就安心在這裡歇息,待精神恢復再走不遲。」 「可是……」她菱唇輕咬,匆匆瞧了他一眼,復又垂首,「孤男寡女的,總是不好。」她不似他,而是身屬陰冥,心如人間。 「這臥房留給姑娘使用,我在外邊睡下即可,先湊合著一夜,等天明,我再送姑娘回家。」道完,他舉步要走。 房子才丁點兒大,一眼便瞧遍了,她佔了唯一的床,秋水天冷的,卻教他睡在何處?她心一急,顧不得裸足,腳踩在冰冷的地上,「這位相公——」追出幾步,頭突地犯暈,她雙眼一花,身子竟又倒了下來。 他回身瞧著,內在漠然,走至她身旁將她橫抱,重新安置在床上。 「覺得如何?」 她眉微蹙,昏得難受。「眉心好疼……」 這是必然。是他下的手。 抱她來此,為定她的屬界,她的眉心讓他以五指按捺,欲取出內丹,才發現空蕩虛無,她並非修煉中的精怪。 她這等模樣、屬身不名,是他千年來唯一所遇。 「睡會兒吧,醒了就不疼了。」 「是嗎?」她眨著迷濛的眼眸,有些淒楚、有些眷戀,感覺他的聲音好溫柔,在她耳際跳動,唇間不由得逸出歎息。 這一刻,可不可能長久?有人對她關懷呵……一個看得見她、摸得到她、瞧過她秀足、甚至是抱過她身軀的男子…… 「睡吧。」他道,將被子覆至她顎下。 起身要走,一隻白透的小手握住他衣袖,他不動,淡然瞧入那霧似的眸。 「你叫什麼?」眉心痛,她擰眉,方寸卻漫著甜。 薄唇掀動,一邊悄然而技巧地擺脫她的掌心,「在下姓文。」 「能……說出全名嗎?」羞呵! 他微怔。名字?!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時,他名喚什麼? 瞥見插在腰間的綠竹笛,他不改溫和語氣,「我姓文,文章的文,名喚竹青。」 她幽幽勾勒唇角,柔聲道:「原來是文相公……文……竹青……」細細念著名,想將他只個分明,可眉間空空虛虛,腦中困乏,真的是累了。 乏力地合上眼瞼,她微乎其微地吐出字句,「……小女子……陶家村人士,小名……瑤光……」然後,遁入了夢處。 男子細長的眼凝聚片刻,見她眉心仍蹙著,猜想這昏沉現象還會持續好些個時辰,使她睡睡醒醒,一直到本身的靈力會聚。 「好好睡吧,姑娘。」他淡淡道。 步出屋外,小河在門前流過,他望向對岸不遠處的人家,隱約聽聞那名逾期、魂魄仍未歸地府裁決的婦人響亮的罵聲。 真精神,丹田中氣十足,是個極健壯的軀體。他微微笑。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而提拘這樣的魂魄,正巧驗證了此話。 他由袖中取出四顆琉璃珠,往草地上拋去,一陣輕煙,魑魅魍魎活跳跳地跑了出來,忙著伸腰拉筋、扭脖子活絡活絡。 見文竹青神態冷然地睨箸他們,四小鬼怕又被封進琉璃珠內,趕忙跪成一排,求爺爺告奶奶地大呼:「文爺,咱不敢啦!您大人大量,饒恕咱們吧!」 「咱們沒吃她、沒吃她,雖然很想吃,到得最後關頭,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文爺莊嚴神聖的面容,這一口怎度也咬不下去啊。」 「文爺,別再把咱們因進珠子啦!在裡頭可痛苦了,連翻身也難,不小心放個屁,還差些毒死自己!咱不進去,抵死也不去。」他忘了他早死過了。 「都是魑仔,是他說要把那丫頭分食,不干咱的事啊!」 「對、對!都是魑仔先提的,他自己想吃,把咱們都拖下水。文爺,您要罰他,重重的罰他。」他們最拿手的把戲,找個替死的,把錯過往他身上堆,再慫恿主子將他嚴懲,助自己逃過劫難。 「你們三隻臭鬼,這等虧心事也做得出來?!咱咬了那丫頭,你們就沒咬嗎?好啊!大家把嘴張開,按著她身上的牙痕合對合對!」 「什麼虧心事?!咱還虧胃、虧腸、虧肝又虧腎!好啊!對就對,誰怕誰啊?!」三隻對一隻,就算是黑也要拗給他白。 他冷冷看著一齣戲,等他們鬧夠了、相互陷害夠了,他沉默不語,反掌托住四珠琉璃,法力在指尖流轉,形成細微光圈。 魑魅魍魎見著了,意識到形勢嚴重,嚇得抱成團,牙齒打顫、尖耳打顫,四肢也在打顫,聲音抖到不行,「文、文、文爺……饒命啊……」 燒不得。 他眉眼轉熾,如地獄火,一掌托珠,一手捏出劍指,接連三晝,僅留下魑鬼,其餘三小鬼皆中劍指射出的火光,登時琉璃珠碎,三鬼靈魄俱滅。 「你答應過什麼?可還記得?」火光消退,他依然冷眉冷眼。 魑鬼吐出一大口氣,兩腿軟在地上。方纔那幕太過驚異!他嚥了嚥口水,勉強回答:「記、記得……當然記得。為陰冥鬼差,不、不食生肉……不飲鮮血,不取無辜性命,不、不救將死之人。」 「若違者……」 魑鬼吞著分泌過多的口水。「違者,魂飛魄散,永、永世不得超、超生。」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小鬼,看到對方寒毛豎立,靜謐頜首,「很好,你都記得。」轉過身面對小河,淙淙水聲有著渾然天成的節奏。 「回地府告訴武爺,請他再遞補上來三名鬼差。然後,去查一個名字。」 「文爺要查誰?交給咱準沒錯。」意識到安全無虞,說話不由得穩了些。 「一個姑娘。姓陶!陶瑤光。」 原是在夢中迷途,她彷彿在黑暗裡走了很遠,沒有一盞指引的明燈,四邊無止境,都是方向,也都不是方向,直到那清清脆脆的鈴音,她聽見了,是由極遠極遠的地方傳來,她追尋而去,去看誰持著她的串鈴兒。 瑤光睜開眼睫,從迷霧中走出。 屋裡昏暗,有片刻,她以為尚在夢中,然後透過窗子,她瞧見那白衫男子立在灰譎的天地中,那串鈴子勾在他指上,風一過,鈴聲起舞,一首好歌。 那火燒的感覺又來了,體內一股莫名騷動,她按捺住,下床尋著自己的鞋襪,飄到門口才陡地驚覺,趕緊慢下兩腳,安分地緩步踱至他身後。 他轉身,見她目光盡膠著在他手上的串鈴,微微扯唇,「見一個大男人持著這女兒家的玩意兒,覺得奇怪?」 瑤光抬眼看他,急急回話,「不!不是的。」 方寸跳得好促,天啊!她是幽魂呵,怎還有心跳?!怎還感覺得到氣息紊亂?!她已死,皮囊早已腐爛為泥,人世間再無陶瑤光一人,這副軀殼,僅僅是個假象,可懷有的心意,卻又萬般的真。 撫暖意念,她晶瑩的眸流光閃爍,朝他步得近些。 「瑤光還沒謝過文相公。」身子微微一福。 「我僅是將你帶回,舉手之勞!何須言謝。」他說,雙目仍看著搖蕩的串鈴。 兩人沉默了會兒,再見串鈐兒,她心中激動,悄悄按捺著。 「這鈴音真好聽……我、我很喜歡,不知文相公從何得之?」 擺了擺手,串鈴兒擊出更清亮的音韻,他轉回身再度面向小河,中低的嗓音淡然傳來,「在對岸人家院子外的柏楊樹,我瞧它繫在枝丫上,可能是某個孩子結上的,唔……其實不該將它取走,說不定那孩子還會來尋。我想……還是還了回去好。」這串鈴子頗為怪異,絕非孩子們玩鬧繫上,他心知肚明。 「其實——那是、那是我、我——」瑤光欲言又止,躊躇著,不知如何表達,她真怕這一說,會著實嚇壞了他,真是如此,便再也難見他眼瞳中的溫和。 神無惡、鬼無好。世間人都是如此認定。她能說嗎?能嗎? 「想說什麼?慢慢來。你毋需怕我。」他側顏淡笑。 今晚的月圓潤豐滿,在河面上映成白玉盤。 美嗎?應該是吧。他模糊想著,記起不久前那個為了撈月而溺斃的李姓先生,鬼差費力將醉成爛泥的魂魄架回,事後,確定他得回天庭覆命,不屬陰府,自己曾玩笑地問過他,如此死法值是不值。 心動,一切值得。 對這樣的答覆,他笑,覺得荒謬。 天庭那些人講的是修道煉丹,談仙班列位,而司陰冥者賞善罰惡、掌生死、論功過、按輪迥,自然是實際了些。 他心思飄忽之際,瑤光悄悄移到他身惻,內心則暗暗苦笑。毋需怕他?!當然不怕他,只怕嚇壞了他啊。 隨他視線望去,河面圓月,天際月圓,她才恍然頓悟,該是到了中秋佳節。對岸臨水而居的人家燈火未熄,耳聞傳出的笑語,對照下,更顯清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