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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默嬋(沐辰)    


  「謝謝。」那股力道固若盤石,讓她可以依恃到自己站穩為止。

  她低頭,由挽住自己的手臂確定拉她一把的是一名男性,微微掙動手臂,沒有得到預期中的放鬆,因而抬首凝望,望入兩泓似曾相識的眼眸。在月光的反射下,她看不清這人的面孔,只能勉強看見那雙眼眸閃著妖異的光芒。

  「哩……」它想起來了,眼下這名人類是前些日子救過它的人。

  只是……為何她會想要跳進水裡呢?它曾見過與她打扮相似的人類在水邊清洗他們身上穿的怪東西──後來它知道那怪東西名叫「衣物」;也曾見過小人類們在淺水的地方遊玩;就是沒見過有人類站在橋上想要跳進水裡的。

  莫非──她同自己一般,喜歡水、親近水?

  思及此,它不由得多瞧她幾眼,但它沒有嗅到相似的味道以及感覺,加上她身上有人類的味道還有……那令它記憶深刻的熱度,縱使有衣物的隔絕,仍淡淡淺淺地朝它緩慢浸染,讓它推翻了先前的臆測。

  它有趣的盯著她,覺得她掙動的模樣跟水裡的魚兒被捉住時的模樣相去不遠。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即使一隻手被挽住無法掙開,苻蓮樗仍有禮地先道謝語,輕輕一福,發覺它仍是捉著自己不放,幾次掙扎無效後,她方開口:「請公子放開奴家。」

  放開?聞言,它才鬆手。

  苻蓮樗得到自由,連忙退離幾步,原想轉身就走,卻在瞧見它的模樣時忘了離去……

  「公子,你……」好面熟。

  苻蓮樗偏頭就著月光打量它的臉,然後……隨著往下移的目光,她不由得低吟一聲背過身子。

  老天!怎生有人不穿衣服在湖邊走的?不過,也由於這原因,讓苻蓮樗想起了前些日子她曾救過的一隻水怪,眼前的男子不就是前些日子她放走的那只水怪嗎?她對它的印象仍深。她脫下外袍,往後一伸,「穿上。」

  有總比沒有好,她可不想長針眼,她以為它是離群索居的;沒想到會在城裡遇見它。

  它盯著她的手,不明所以,於是輕叫:「啊……」

  「穿上。」這回苻蓮樗將外袍塞進它懷裡,明白示意它得穿上。「你得穿上衣服,不然會被捉到官府去的。」

  雖說此時四下無人,但這座橋是城裡的交通要道之一,若是它一直站在這兒,不必天明,它便會被提拿到官府去。把水怪捉到官府,離水過久的它可能會死掉。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苻蓮樗便無法丟下它不管。

  衣服。

  它捉住這個詞,捧抱泛著香氣的外袍,一個轉身,身上便多了一套與苻蓮樗相同的衣物──上著淡黃色的女衫,下著墨綠色的長裙,裙間繫著同色的腰帶,佩有一個玉製的圓型飾物──玉環授,外罩件袍子,所幸它的發仍是披散的。

  只是這樣的裝扮穿在它男性的外表上,顯得格外不搭調。

  「噫……噫啊……」它伸出不甚靈活的手拍拍苻蓮樗的背,要她回身看看它。

  苻蓮樗一回頭,藉著明月看清它的樣子,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見她拿回自己的外袍說道:「你是男人。」

  「爛倫……」那是什麼?它遲緩的重複,搖頭晃腦的注視著她,在它眼裡,「人」都是一個樣兒的,而它不是「爛倫」,也不是「人」。

  「男人。」苻蓮樗糾正它的發音,上次會面她料定它懂人話,卻不知有些東西不是它能理解的。「你身上穿的是女人的衣服。」

  她不想知道它這身衣服是怎麼「變」出來的,她只知自己的膽子忒大,竟可以兩次面對一隻妖怪而心無所懼。說無懼是騙人的,苻蓮樗只是下意識地相信眼前這只精怪不會傷害她。

  「男人……」它學著苻蓮樗的音調再發一次音,果然,人類的語言就是格外不一樣。

  「對,你是男人,所以要穿男人的衣服。」苻蓮樗像個夫子般教誨著。

  妖眸清晰浮現兩個大大的問號,它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彆扭萬分卻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然後它再次抬頭看著苻蓮樗,清清楚楚地問了句:「為什麼?」

  「因為……」苻蓮樗逸去話尾,睜大杏眸看著它,不敢相信先前只會哼啊亂叫一通的它竟會吐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沒有發覺苻蓮樗的訝異,得不到回答的它一徑的問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你是男人,而我是女人,男人有男人該穿的衣服,女人有女人該穿的衣服。」苻蓮樗被它的「為什麼」逼急了,一串繞口令似的話語疾吐而出,弄得它頭昏腦脹,沒法兒消化。

  苻蓮樗回望,抬手撫額,不太明白為何自己會跟它站在湖邊扯這些話語,平日這個時候,她該是在居所中沐浴更衣休憩,而不是在外頭與一隻精怪說話。

  「多謝公子相救,告辭。」走為上策,也是明哲保身之道。

  苻蓮樗告誡自己,因而再次一福,轉身想走,但這回,她離去的步伐因臂上的力道而停止。

  完了!苻蓮樗想也知道拉住自己的人是誰,眸子由臂上的手往上移,望入它閃耀著無邪光芒的妖眸,無力地收回早已跨出去的步伐。

  「還有事嗎?」不該救它,不該被它所救。苻蓮樗滿腦子的「不該」盤旋迴繞,早知道就別站在橋上哭。

  「啊……」它不知所云的發聲,不明原由地拉著她,甘冒被她燙傷的危險,卻未明白自己拉住她的原因。

  「咦?苻姑娘,這麼晚了,妳怎地還在外頭?」城內的夜巡路經橋頭,見著苻蓮樗的身影,便領著手下步上橋來到他們身邊。「這位姑娘是……」

  說著說著,他的視線內除了苻蓮樗外也一併納入了它的存在。

  「我朋友。」苻蓮樗眼明手快的反手將它的頭壓上自己的肩,「它適才有些不舒服,是以我們才停下來讓它稍事休息。」

  「女孩子家怎會在外頭待到如此晚呢?小心惡徒啊!」夜巡未再存疑,目光不再流連在它身上,對它明顯高於一般女子的身材也未曾稍加留意。「要不,讓弟兄們陪妳們一道回家?」

  「不勞煩差大哥們,我們有伴,可以自行回家。」勉強扯了個笑顏,不讓他們看出任何異樣,苻蓮樗遏力保持平靜的婉拒。

  她沒事做啥保護起這只妖怪來?她不止一次懊悔自己一時的婦人之仁。

  「再怎樣說妳們都是兩名弱女子,還是讓我差名弟兄護送妳們到家吧!」

  「這……也好。」苻蓮樗婉拒未果,只能接受。

  「嗚……」被壓得很痛苦的它想要抬頭看她,卻被她死壓在肩膀不放。

  「別叫。」苻蓮樗以著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命令道。

  它一聽,強忍下不適感,很可憐的被苻蓮樗帶回家。

  那夜,月明星稀,涼風輕拂,柳樹低垂點水,揚起陣陣波瀾。

  第二章

  「啪」一聲,伸向桌上菜餚的手立刻縮回主人嘴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另一隻空閒的手卻悄悄地再次伸出,往桌上的菜餚攻去。

  「啪」的又一聲,這回多了聲輕柔的斥責:「不可以。」

  遭受到同樣命運的手再次縮回,它飢渴的望著桌上的菜餚,邊舔舐被打到的地方,然後,再揚睫看著那道忙著煮菜、背後有長眼睛的纖影,乖乖的候著她說可以。

  好不容易,她轉過身來、雙手捧著湯碗上桌,人也跟著坐上長凳後,它方躍躍欲試的伸手想要捉東西吃。

  「啪」的再一聲,它垂下嘴角,迎上她含笑卻帶著強硬的眼眸,慢吞吞的執箸,不熟練的使用這兩根細長的棍子夾著涼透的菜餚入口,卻因生硬的動作而屢次失敗。

  吃不到東西的它把筷子往桌上一丟,賭氣地別過臉,情願餓肚子也不願意用那兩根怪東西吃。

  「別鬧脾氣。」柔柔的女聲傳入它的耳膜,震動它的心,讓它再次轉回臉來嘗試著使用筷子夾菜。

  好不容易,它在失敗數次後終於品嚐到食物的芳香,那濃淡適宜的口味填飽它空空如也的餓腹,讓它幾乎要落下眼淚來。

  「好不好吃?」蘊含笑意的輕問遞送。

  「豪豬。」它大力的點點頭,再次舉箸攻向那些刻意放涼的菜餚。

  「好吃。」輕聲更正它的發音,見著它欣喜若狂的笑臉,就算菜是冷的也覺溫暖。

  「好吃。」重複一次她的糾正後,它又埋頭大吃。

  像個剛學會用筷子吃飯的孩童般,它吃得滿臉都是菜渣飯粒,苻蓮樗拿起一旁備好的布巾往它臉上抹去,還它一張乾淨俊逸的臉。

  「樗。」它傻呼呼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拿過布巾擦臉。

  苻蓮樗歎口氣,不厭其煩的糾正:「蓮樗。」

  「蓮樗、蓮樗、蓮樗。」牙牙學語的它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它的叫法讓她雙頰一紅,覺得自己是專屬於它的,然而明明……明明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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