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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默嬋(沐辰) 她記得……苻蓮樗不自覺地將手腳蜷起,發現它們冷得可以,吐出一大口氣,她擁緊被子,試圖讓被子溫暖她的四肢百骸。 她記得她在池邊等著水胤揚上來,後來等得無聊,才好奇地探頭看池水,想找尋水胤揚的身影,之後…… 之後呢? 「嘖!」又一聲低啐,打斷她專注的凝思,轉頭望向聲源。 黑色的身影背對著她,在圓桌那兒不知在做些什麼? 輕易地認出那穿著黑色袍服的人是誰,她微揚唇角,開口想喚它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因吸進新鮮的空氣而灼痛。 於是,她清清喉嚨,終得以發聲:「胤……揚……」 從未想過要喚它的名是如此的困難。想想,這好像是第二次她想喚它,卻得用盡全身的氣力,像是要將自己的心肺全掏出一般。 水胤揚這回不似上次那般遲鈍,還得要她弄出聲響才聽得見,早在她喚出第一個字時,它即轉身,一個眨眼,它人已近在眼前。 「蓮樗?」它不確定的輕喃,冰冷的指尖輕觸她蒼白如雪的頰,感受到那比往常更加炙熱的溫度後,不安地蹙起眉。痛對它而言是正常的,早在碰觸蓮樗之時,它已有被燙傷的準備,它情願被燙傷也不願放開她。 這灼熱,該是好的吧? 「嗯。」苻蓮樗闔了闔眼做為回答。 「妳跌到池裡去。」水胤揚不敢去想若是它沒發現有異物掉進池裡,那蓮樗會如何? 「我真笨。」虛軟地笑笑,苻蓮樗小心地自被窩裡探出手來想碰水胤揚。 水胤揚一驚,別開臉。 她一楞,手頓住又收回,斂睫掩去眸底一閃而逝的失落。 「會冷。」水胤揚解釋道,一邊幫她蓋好被子,將她包得密不透風。 「嗯?」苻蓮樗不解,抬眸相視。 「我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熱的。」水胤揚微笑了下,起身去將圓桌上擺的臉盆端近。 苻蓮樗方才發覺,那臉盆裡冒著陣陣白煙,而水胤揚聰明地用兩條白布巾阻隔手與臉盆,然後擰了條布巾,布巾因水的熱度而跟著泛起白煙,它毫不受影響地擦拭著她的臉。 「胤揚。」苻蓮樗捉住它的手,聲音低啞難聽。 「怎麼了?」水胤揚掙開她的手,將布巾貼近她的頰,讓她感受布巾的熱度。 「該是我問你……怎麼了?」苻蓮樗即使頭昏腦脹、全身發冷,也還不至於眼花到看不見它顯而易見的難過。 「沒。」水胤揚勉強扯開唇角,發覺布巾冷掉,再將它弄熱。 「我可沒教過你說謊。」苻蓮樗胸口一窒,不知為何,水胤揚的態度讓她無法適應。 也許它長大了,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粘著自己,原本該替它高興的,卻只感受到浪潮般一波又一波沖刷而來的難過。 「對不起。」水胤揚低垂著頭囁嚅。 「為什麼?」苻蓮樗不禁覺得好笑,怎麼現在立場對調,變成她常常對水胤揚發出疑惑? 「我讓妳變冷。」水胤揚無法忘懷它自池裡撈起像破布的她時,她全身的冰冷,像是她曾告訴過它的冬天……不,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它卻無法供給她曾說過的「溫暖」。 「我不也讓你覺得燙?還常常燙傷你?」苻蓮樗好笑的反問。 「那不一樣。」它的掌心貼上她的頰,「我沒想過我也會傷到妳。」 它沒想過傷害蓮樗的,但他倆天生的差異造就彼此無法親近不打緊,還會互相傷害對方。 上一次是它失控,這一次是它無法救她。 「你沒有傷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苻蓮樗將她發熱的手覆上它的,「涼涼的,很舒服。」 水胤揚這才微泛笑意。 「但是,沒多久,你便會被我燙傷。」真格說來,她才是那個該傷心難過的人。 分明其他人傷不了水胤揚,偏就她,連稍一碰觸都能傷害它,她在它身上造的孽足以讓她被打下幾次地獄都不止。 她想放手,但被水胤揚反手捉住,迎上它盛滿不知緣由的焦慮妖眸。 「你很喜歡被我燙傷?」水胤揚近日愈來愈愛握她的手,總是握到它受傷才肯放手。 「我不喜歡跟妳不同。」 「你我本來就不同,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一陰一陽,難不成你想變成女子?」苻蓮樗為它語焉不詳的話語失笑。 「不是,我指的是,我想變成人類,跟妳一樣的人類。」水胤揚多麼希望能擁抱她而不受彼此傷害。「至少……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我們都不會受傷。」 「傻瓜。」苻蓮樗起身,卻因氣力告罄而無法支撐自己地倒入水胤揚的懷裡。 那一瞬間,他們倆都感受到什麼,卻在四眸相對時讓那份感覺逸失。 「妳還好吧?」水胤揚的手背拂過她的頰,扶住她的後頸,將她放上床。 「我困了。」反手捉住它的手,十指交纏,怎麼也不肯放手,不顧自己是否會傷它。 「睡吧。」水胤揚也任她握著,拿著布巾的手替她拭去額間的汗水。「希望妳早點好起來。」 它的手發出光芒,有股力量自它身上往苻蓮樗身上渡去,它有些訝異地看著苻蓮樗由原先的虛弱逐漸恢復。然後它才發現,原來自己並非一無是處,只是它不會使用自己的力量。 一抹睡意襲來,明日,待明日起來,跟蓮樗說,她一定會想到辦法教它怎麼使用力量的。 還有,它變不回原形了,它似乎……依了自己的心願,成了個人……成人真好……雖然它碰蓮樗還是會痛,但至少……至少它的形貌與她無異了…… 而在他們無所覺地當口,文並茂率領一群家丁將房子的門窗封死,限制住他們的自由。 天,緩緩泛白,一日之晨一如往常地降臨。 *** 一股突來的寒意讓水胤揚驚醒,它察看床上安睡的苻蓮樗的情況,發覺她的溫度回復到原來的熱度,甚至還有些下降,但總是比先前那樣來得好。 想起昨晚自己施下的法術,水胤揚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輕輕掙開交纏的十指,苻蓮樗嚶嚀一聲,仍是沉睡著,水胤揚看著自己毫髮無傷的手,有些疑惑,曾幾何時,苻蓮樗的體溫不再燙人? 昨夜他們倆握著手睡了一晚,什麼事也沒發生,水胤揚不禁懷疑他們兩人之間發生某些它無法理解的事情,因而解除了他倆的差異,讓它得以碰觸苻蓮樗而不再為她所傷。 也許……也許是它的祈求上天聽見了,讓它和蓮樗這層隔閡消失?那能不能……能不能再實現它一個願望? 能不能……能不能讓它成為真正的人類?成為人類就能和蓮樗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不只是碰觸,它還想更深入地…… 「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不然何必要我們一大早將房的門窗全給封死?」 外頭的聲響及竊語讓它凝神,豎起耳朵傾聽。 「沒想到……」 「是呀,聽說繡兒被嚇到得了失心症,現下鎮日關在房裡什麼人也不認得呢!」 「真是引狼入室啊!沒想到咱們文府也會有這種事情。」 「可不是?真不知是不是文老爺為富不仁,積不了福報,才惹得妖怪入宅──」 「小聲點,這話讓旁人聽見可不好。」 「怕什麼?這兒除了房內的人之外,就我們兩個。」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還是小聲些好……」 談話聲隱去,但水胤揚在聽見「妖怪入宅」四個字時,整個人一震。 這妖怪……不會是它吧?水胤揚頭皮發麻,有不祥的預感。 「嗯……」苻蓮樗的呻吟聲奪回它的注意力。 「蓮樗?」冰冷的掌心覆上她冰涼的額,水胤揚沒有感受到那熟悉不過的燙熱。 心再次教疑惑給籠罩,若不是她仍有鼻息,且發出聲音,水胤揚還真怕她在它不知道的時候失去生命。 它緊緊握住苻蓮樗的手,將她的手掌放上臉頰摩挲著,這種感覺它從未有過,就像是……像是親近水那般自然,親近苻蓮樗的意念也似親近水那樣的難以拒絕。 是牠的天性之一,如同牠喜水一般。 「嗯。」苻蓮樗輕應一聲,清眸染笑,「天亮了?」 能一張眼就看見水胤揚的感覺很難形容,好似它守護著自己,她可以安下心,不必害怕那些無所知的人事物,心頭漲滿某種感覺,但她不知用什麼來形容。 「嗯。」水胤揚笑望著她,一直到胸口傳來窒礙的警訊,才知自己是屏著呼吸的,它喘息輕問:「妳餓不餓?」 「不餓。」她支起上身,環視房內,微皺起眉,「門窗怎麼都是關的?」 她記得為了不讓房內過於悶熱造成它昏睡不醒,水胤揚的房間總是會留一扇窗做為通風之用。 「剛剛有人在外面談話。」水胤揚倒不是十分在意門窗開闔的問題。 「你還好嗎?」苻蓮樗關切,發覺它的臉色有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