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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默嬋(沐辰)    


  林間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前方的路看來是如此清晰卻又朦朧,即便她長年在山中採藥,熟知山性,也未曾遇見過如此怪奇的景況。

  鳥兒群飛過樹頂,發出啾啾的叫聲,讓白椿槿仰首觀望,然而在她收回視線之際,她的眼角瞄見枝椏間迅速閃過的黑影。

  她心一驚,連忙定睛觀看,但密密的林子裡除了交錯糾結的枝椏之外,什麼也沒有。

  狂跳不止的心讓白椿槿的冷靜開始逸失。

  好像有……有什麼東西……

  環視四周,安靜得只聽見她自己的喘息聲,眼角又瞄到一道迅捷消失的黑影,她倒吸口氣,拔腿便跑,往那漫漫迷霧間逃去,逃向不知名的彼方。

  「她發現了……她發現了……」

  「這樣才好玩……才好玩……」

  風呼嘯而過,夾帶著那愈益清晰的耳語。

  白椿槿跑著跑著、腳踝突然被人握住,她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倒在地,一個翻身,瞧見一隻枯骨般的手緊捉著她的腳踝。

  「啊——」她克制不住的尖叫出聲,死命的想要踢開那隻手,但那手捉得死緊,幾乎要將她的腳和身體分家。「救命啊——救……救命……」極端的恐懼佔領她的全部思緒,教她忘卻一切,狂叫出聲。

  誰……誰來救她……天……天啊……

  「咻」的一聲,一道銀光閃過,那只枯手應聲而斷,但未鬆開,仍是捉握著她的腳踝。

  一名身著黑袍的男子彎身朝白椿槿伸手,俊美不似凡人的容貌微泛笑意,「姑娘,你沒事吧?」

  白椿槿驚魂未定,揚睫瞅著那名救了她的黑衣男子,墨黑的眸子倒映著他的面容,分明他與常人無異,可她卻不由自主的發起寒慄來。

  「多……多謝公子……」白椿槿掰開那只枯手,拖著受傷的腳踝在他的攙扶之下起身,對他狀似不經意地緊握她手微蹙眉頭。

  「不必多禮。姑娘怎會孤身一人上山?你可知……這山裡有古怪?」黑衣男子因白椿槿輕微的掙扎而放開她的手,黑亮的眼眸盯著她嚇白的容顏。

  「回公子,小女子識不得路,連自己上了山也不知曉。不知公子可否指引小女子下山的道路?」

  白椿槿下意識的拉開與黑衣男子的距離,低垂著頭,避開男子無諱的直視。

  「當然可以。」黑衣男子的聲音滲入一絲笑意,由於白椿槿低著頭,絲毫未覺眼前男子露出的猙獰笑意將他俊美的臉給扭曲得不成人形。「對了,未諳姑娘閨名?」

  日頭高照,映出黑衣男子的影子竟然是一隻狐狸的模樣!

  「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名喚……」白椿槿倏然睜大眼,盯著地上的影子,牙齒打著顫。

  「姑娘?」黑衣男子往前跨了一步,白椿槿便往後退離一步。「告訴在下你的名字可好?」

  白椿槿搖搖頭,咬著下唇,神情戒慎的望著他。

  「姑娘?怎麼了?」黑衣男子露出和善的笑容,朝白椿槿伸手。「若是沒有我,你可會深陷在此,一輩子也出不去喔!」

  「別過來。」白椿槿聽出他語間暗藏的威脅,仍是拒絕。

  「姑娘,在下好言相勸,你可別不識好歹。」黑衣男子面容陰狠,籠上一層黑霧,神色由安撫轉為威喝,「告訴我你的名字!」

  白椿槿咬住下唇,遏止發顫的唇兒洩漏她內心的強烈害怕,無法言語的她以搖頭來表示拒絕。

  黑衣男子面目一轉,抬高手中的刀,亮晃晃的銀光射入白椿槿的眼裡,她微瞇起眼,抬手抱住自己的頭,等著受死之際,一聲尖銳的慘叫響徹雲霄。

  「啊——」

  白椿槿聞聲睜眼,只見自己身前站著一名白衣男子,而黑衣男子抱著頭在地上滾動,未久,露出尖耳和長尾巴。

  「你不該亂跑。」

  白衣男子偏首,語氣沉冷。

  白椿槿一驚,是昨日那名來無影、去無蹤的男子!

  「我——」

  「嗚……啊……饒命啊……饒命啊……饒命啊……」黑衣男子痛得直討饒。

  「黑狐,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何以你今日撈過界來獵取人命?」男子垂眸望著黑狐低問。

  「你待在裡頭太久了……你不知道……」黑狐吐出一口鮮血,捂著胸口起身,氣虛地說:「變了……一切都變了……」

  「變?」

  「氣變了……難道你一點也沒有感覺嗎?」

  「那又如何?」男子邪魅一笑,不甚在意。

  「氣變,妖變,人變,我不相信你不會明白!」黑狐教他的態度給激怒,忍不住大吼,卻更加重自己的傷勢,又嘔出一口鮮血。

  「我只明白一件事,」男子瞇起狹長美眸,「你不該闖人我的地盤。」

  「你……你也會變的……我們都變了……撐不住氣的變化……我不相信……

  你能把得住……」黑狐紅了雙眼,流下血淚。

  「你想要頭還是尾巴?」男子輕問,語間的冷殘教人不寒而慄。

  黑狐倒吸口氣,不停地咳出血來,驚恐的倒退,不住地搖頭,充分說明他的駭然。

  「不說便是兩者皆棄噦?」男子揚高手,黑狐大叫出聲,四周的氣劇烈變動,樹不停地搖擺著、騷動著。

  「不!」白椿槿尖叫一聲,上前從背後抱住男子。「不要殺他!不要!」

  老天,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場殺戮而無動於衷,那黑狐已受了重傷,禁不起他再次攻擊!

  「放肆!」男子變了臉色,震開白椿槿的抱持,她倒臥在地,而黑狐則趁此時逃竄無蹤。

  男子見黑狐遁逃,瞇起眼,轉身面對白椿槿,眸裡充斥著狂烈的殺氣。

  白椿槿喘息著,胸溢間的氣怎麼也補不足,讓她僅能盯著他看不能言語。

  「你喚何名?」他突然開口問。

  白椿槿教他的氣勢壓住,直覺自己會被他殺掉,掄起的拳頭裡捉了-把土。

  「我叫……」

  她將土丟向男子的門面,男子被砸個正著,欲捉住她的動作緩了下。

  她起身跑沒兩步,即落入他的抓握之中,她的肩被他的指狠狠擒住,痛得她軟下膝蓋。

  「名字!」男子沉宕的嗓音泛著怒氣,壓著她的肩,硬是要她道出自己的姓名。

  「白……白椿槿……」白椿槿逸出一聲痛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白椿槿。」男子喃念著她的名字,捉抱起昏厥的她挾在腋下,往更深的霧中走去。

  「人類……蚣蟆救了人類……救了個人類……蚣蟆救了個人類……」

  風輕悄悄地吹至山林各處,終至虛無,然而波濤隨之狂掀。

  第二章

  古老的傳說如此吟頌著:「入了山,精怪叢生;陌生人,未可盡訴,尤不可道名;一旦道名,如定誓約,魂魄盡歸山精野怪所持,終其一生逃脫不開掌控。」

  轟隆隆的雷聲在雲間響著,大片大片的雨像揮不開的蜘蛛絲般纏繞著整座小鎮。

  一連數日,雨下得又急又多,帶來豐沛的雨澤,也阻去人們上山的腳步。

  「來來來,杜大夫,喝杯熱茶吧,連日的梅雨一下,不冷的天這麼會兒也變得冷了。」小二捎來一壺熱茶,為杜仲言斟上一杯。

  「多謝小二哥。」杜仲言微牽嘴角。

  「唉,杜大夫不必多禮,以往咱們鎮裡不論耆黃、孩童,誰有病痛,都得走上個好幾里路到鄰鎮去求醫,可自從你來了之後,不知救了多少鎮民於水火之中啊!」

  「小二哥過謙了,救人乃是大夫的使命,身為大夫,當然不能見死不救。」

  杜仲言臉上仍掛著淡若清風的笑容。

  這杜仲言是三個月前自九江來到黔陽的。

  身為遍佈南北藥堂——同仁堂的少主,他五官端正、風彩耀然、氣質儒雅,極佳的談吐已攫獲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可惜他為追尋未婚妻而來,當場擰碎了無數有情心。

  「杜大夫所言甚是,真不知你的未婚妻何以……」小二的話語在杜仲言溫和的注視下隱去。

  杜仲言見小二臉色有異,連忙揚起笑容,「小二哥,真對不住,一提起未婚妻,在下就……唉……」

  「杜大夫別難過,你人善良,相信你的未婚妻也會平安歸來,毫髮無傷。」

  「可連日來的雨,阻去了我們上山尋找的路途,怕她……」

  「杜大夫,你放心,咱們這山雖有古怪,但仍屬平和,只消不去打擾居於山林的精怪們,你的未婚妻白姑娘肯定無事。」

  「怎樣算不去叨擾呢?」

  這座終年纏繞雲霧的山廣闊高聳,矗立不知多少寒暑,由於過度深廣,即便人們再神通廣大,也無法盡探其中奧妙。

  於是日子一久,山中有精怪藏身的傳說不脛而走,然而人人只聞此傳說,卻沒有人真正見著精怪,除了偶爾因好奇前來一探究竟的人們之外,久居此地的人倒是安居樂業,與山裡那傳說中的精怪們相安無事。

  「杜大夫,小的也不知道,住在鎮上的,上了山大都能平安回來,只有那些好奇而深入山林之人一去即不見歸來……不過白姑娘福大命大,一定可以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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