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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雷恩娜(雷恩那) 可能是蛇酒加重毒素運轉,原本僅是刺麻的傷處經她一掐,似乎每根神經、最最細微的神經都須受到極致的痛楚,那種痛是沒來由的,整個心臟緊縮再緊縮,將痛傳遍四肢百骸。 容燦深吸著氣,絕不喊痛,牙齦已咬得滲出血來,視線一瞬也不瞬地睖瞪住女子,一字字、惡狠狠地問:「這便是你的手段嗎?」 一隻衣袖,霞般的花紋,為他拭淨嘴角的血污,憐惜低語,彷若催眠。 「我知道很痛,那也是沒有辦法的……竹筒之物你還沒對我說明白呢……你願意告訴我嗎?」 「作、夢--」痛,徹心扉。即便如此,這肉體的折磨是無法使容燦屈服的。 他忽而哈哈大笑,甩開在自己唇邊輕觸的斑斕衣袖。 「你愈想知道,我愈是不告訴你,今日落在你這妖女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最好別教我活過此劫,要不,就算你躲在天涯海角,我也會將你找到,把我身上的痛楚加倍奉還。」 「唉……不說便不說,你何需逞能。」沐灩生幽幽歎息,手上不斷加勁,她折磨人時,臉龐始終是溫溫柔柔,語調亦不揚不躁。「你總愛生氣,動不動就冷著一張臉,你長得這般好看,該要多笑才是,像我這樣不是很好嘛?你對我凶,我總是笑著,不同你發脾氣的。」是的,她總是笑著,單純的笑容下心思已千回百轉,就算出手傷人,亦是一臉無辜。 容燦額上冒出豆大冷汗,右手受制,他隱忍住痛,將殘存的內勁凝於左手指尖,突地上身撲近,迅雷不及掩耳出手攻擊,一招鎖喉扣逼至沐灩生頸部,饒是她反應敏捷、迅速格開,容燦的手指已掃過她的肌膚,留下火辣辣的灼痛。 未能一招將她制服,容燦不讓對方有思考餘地,揚手朝她的天靈蓋打下,此招甚是狠辣,沐灩生竟是不擋不躲,反而趨身向前,微揚著下顎,雙眸如泓,盈盈地注視著他。 豐潤的紅唇幾要貼上容燦,鼻中嗅到她獨有的香氣,月光下,她的眸如夏夜水面,反映出兩個自己。容燦一愣,手停在半空,怎麼也打不下去。 「你捨不得我死。」沐灩生拉下他的手,將臉頰輕輕偎上。 容燦又是一怔,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心中惱恨了起來。 「走開!」單臂粗暴地格開她。 沐灩生好脾氣地搖了搖頭,好似眼前是個正在鬧彆扭的孩子。「人家想做的事尚未完成呢。你這個模樣,我怎能說走就走?」 容燦以為她所謂「尚未完成」指的是火藥之事,唇邊浮出冷笑,「要命一條,等你來取,若想從我口中逼出什麼,那是白費心機。」道完,他又口吐黑血,身軀終於倒地不起。 「能撐到這時候,也難為你了。」 她移近他,氣息輕輕撩上容燦臉龐,容燦沒法動了,方才發力出招抽光體內存留的氣勁,如今的他只能任人宰割,望見女子的笑顏,他索性閉上雙目不去理睬,卻阻止不了她的輕聲細語傳人耳中-- 「剛剛沒一掌打死我,你肯定在惱怒自己吧?可是……可是我心中很是歡喜……」頓了一頓,她音調轉為低柔,輕輕地問:「你說,江湖上相傳金鞭霞袖聰敏機智、貌美如花……你怎麼想?是不是也覺得我貌美如花,長得好看呢?」 身為女子,對自己的容貌必定是在乎的。容燦本不欲回答,隨即憶及她喜聽旁人稱她貌美,雙目睜也不睜,輕蔑地啟口。 「我所識得的姑娘中,個個都比你美貌嬌艷,會吟詩、會作對、會篆籀、會彈絲、會品竹、唱清曲舞垂手、下圍棋比雙陸,與她們相處絕不會言之無物,倒是你,你會什麼?呵呵……只會耍心機,喔,我倒忘了你還會耍長鞭。」 知道她漢語所知有限,容燦故意講些她不懂的詞,什麼篆籀(古體書法)、彈絲(絃樂)、品竹(管樂)、垂手(舞蹈)等等,沐灩生還是首次聽過,又如何能懂其中含意? 「她們……都是漢家的姑娘?」許久,她問,聲音聽不出情緒。 「漢家姑娘知書達理、婉約貞靜,豈是你比得上的!」 又是一陣沉默,不知名的蟲兒唧唧叫著。 「漢家的姑娘最最可憐!」她下了註解,語氣微繃。 「做什麼?!」容燦猛地睜開眼,看見她翻身跨坐在他的肚腹上。背對著月光,他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只覺女子雙腿夾住自己腰側兩邊,小手握著他淤腫的右掌,兩人動作十足曖昧,容燦心一緊,狠狠又問:「你做什麼?!」 「完成今晚來此的目的。」語畢,她由腰際抽出短匕。 見銀光閃過,容燦暗合雙目,心想,今日要命喪此女手中了。 匕首落下,沒有刺入容燦的胸口,卻在他右掌心割了三刀,她找出短匕、揮刃、回鞘,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而這三刀較之方纔她使勁壓迫,便如搔癢一般,容燦竟是毫無痛覺。 不知她又再想什麼方法折磨自己?容燦怒睜雙眼正欲斥罵,見眼前景象,話便梗在喉間,氣息陡地紊亂。 沐灩生跨坐在他的腹上,兩手執著他的右掌,她半邊的臉埋在他的掌心中,她的唇溫溫潤潤、如同暫棲的蝶,貼熨在那三刀的口子上,吸吮出腥味的血。 「你……」這一切超脫容燦所能想像,想推開她,可恨身上無半分氣力,他手心感受不到痛覺,或許是心理作用,對於女子游移吸吮的唇卻是敏感萬分,整個掌心都熱騰了起來,心亦隨之迷惑。 沐灩生不理會他,沉默著,專心一意處理那些傷口。 藉由月光,她每次偏開頭將毒血吐掉時,容燦瞧見她雙眸微垂,幾分倔強,幾分黯然,不知是否在意著他方纔所說的話。 「你到底……」隨著掌心流出的污血,胸口的痛漸趨緩和,取而代之是極端的困頓,容燦強睜著眼想看清楚她,眼皮卻沉重得難以抗拒,他合起眼,驀地睜開,又乏力地合起,來回四、五次,「……意欲為何?」他眉心皺折鬆開,意識終於飄遠了。 直到血轉為正常的紅顏色,沐灩生才停下吸吮,將一邊的霞袖在水中浸濕、擰乾,小心翼翼擦拭著自己劃下的三條刀口。接著,由腰間取出一水滴形的藥瓶,將裡頭藥粉均勻撒於掌心,粉末碰到傷口立即沒八血肉,淤腫淡化了,傷處亦逐漸凝結,形成又細又長的痕跡,容燦的掌紋原就複雜,而今又貫穿了三條橫線,更是錯綜難明。 「喂--」她俯下頭輕聲喚著,容燦無所動靜,彷彿睡得極沉。 幽幽地,她歎息著,手指沿著男子冷峻的臉龐畫動,淡淡細紋的眉心、兩道濃眉、挺直的鼻樑和好看的唇形-- 沐灩生仍是幽幽一歎,螓首擱在容燦胸膛,半邊的身軀貼緊了他,仰起小臉,媚態橫生的眼眸注視著男子微泛鬍髭的下顎,以及輪廓英俊的側臉。 「人家把東西送給了你,為何將它丟棄?」她喃喃地問,明知不會有解答。 夜深了,月華依然清亮,那歎息似的歌聲又起,如癡如醉、綿綿渺渺。 在夢中,男子捕捉著歌音,眉微微皺著、唇微微揚著,一切似夢似幻,欲辨已難…… ☆ ☆ ☆ 醒來時,容燦發覺自己躺在臨窗的長椅上。透過窗子望去,水面平靜無波,一隻白鷺低旋著,長嘴捕獲水底下的小魚,又振翅飛高。 稍稍一動,全身肌肉又酸又軟,好似年少時為紮實武功基礎、雙臂吊起水桶,躍上三天三夜的馬步,每條肌肉都撐到最大極限,忽又鬆弛下來-- 「覺得如何?」男子笑意隱隱,步近他。 聞聲,容燦急掉過頭上時忘了自己正處於非常時期,頸部扭疼,喉間不由得發出問哼。 「很不好。」他咬牙道,瞪了忍笑的李星魂一眼。 「我睡了多久?」他知道自己睡了一段時候,夢境中,流蕩著某種輕飄飄的音調,像是溫暖的流域,將他整個包圍,流連忘返。 忘記有多久,他的心緒不曾如此放縱過。 「至少一日夜。」他趨前欲助容燦坐起,被對方回絕,索性坐回竹籐椅,咂了口涼茶。「昨夜我到來時,三哥便睡在這躺椅上,一動也沒動,可嚇壞了小眠風,問了他,才曉得他也是過午才醒,顯然讓人下了薰香,迷得昏厥不醒。」 意識在墜入黑甜鄉前,容燦記得最後的影像,在竹閣外臨水的簷廊下,那女子出乎預料的舉動,匕首閃爍的光芒、埋在他掌心的小臉,那眼眸半合、雙唇輕吮的神態……而自己怎會睡在這躺椅上?是她抱他進來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