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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鈴蘭 而且她準備什麼就吃什麼,也不多話,感覺挺好養,就是那張白嫩的瓜子臉太漂亮,還有那雙會笑的眼睛像極她爸爸,令她感到刺眼。 她吃飽喝足,端起咖啡到客廳瀏覽一下,整理得還真是有條不紊、耳目一新,比傅衡生家的鐘點女傭還盡責。想不到這丫頭還挺有理家的天分,吃飽晚餐後,她馬上主動把碗盤匙筷端到廚房洗。 夏冬像個大老爺似的窩進沙發,腳抬得高高,手指順便往桌縫擦拭。 嗯!光潔無比。 硬著頭皮相處一、兩天後,首次覺得幼梅有用處。不過她還是沒有改變初衷,就是把她攆出自己的地盤。 她再次開口,「你媽媽到底知不知道你在這裡?難道丟著不管?」 洗完碗,擦拭濕手的幼梅走到客廳,接受她的盤問。無辜的大眼蒙上一層晶亮的淚液,看起來楚楚可憐。 夏冬為她這個表情感到心都揪疼起來,曾經她是多麼相信相同的一雙眼。 結果怎麼對她的?她欺騙她,把她的人生推到谷底,狠狠的踩碎她的夢想,流幾滴廉價的眼淚再揚長而去。 她咬緊下唇,吐出一大口氣,「就算你媽曉得,你爸都沒意見?」 得到的答案又是搖頭,她忍無可忍的吼道:「別以為裝啞巴就可以混過。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把你送回外婆家。」 這個恐嚇奏效,幼梅那張小臉馬上有點表情,「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比起我這個外人,她應該更要負責你的生活吧?」她可不是一個好保母喔,脾氣時好時壞,詭譎乖戾。 歸咎於對自己童年的厭惡,她尤其討厭小孩子,而且是懂事的孩子! 幼梅不疾不徐的堵了她一句,「可是舅舅說你是好人,一定會照顧我,會完成他所托付的事情,他說他最相信你了,你要破壞他的信任嗎?」 面對那張雷同於從小見到大的純潔容顏,她有一絲恍惚,當年的情景如重播般重現在她面前。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想脫口怒吼:你父母就可以背叛我的信任嗎?然而她僅是瞇起眼,神情陰戾,冷言冷語:「那好,你住下啊!」 她陰情不定的往屋外走,丟下沉默的幼梅。 ※ ※ ※ 屋外寒風陣陣,陰霾的天空下起霏霏細雨,夏冬不由得痛恨起自己剛才應該多加件衣物。呼!好冷,吐出的白煙頓時消失,連點溫暖都感覺不到,細雨密密的滴落,不大不小,卻足以讓人難受,感覺到低溫的刺痛。 心情就像終年曬不到陽光的陰暗角落,浮著一股潮濕的霉味,等著腐爛。是天氣影響心情,還是自己本來就屬於黑暗? 不過能把她搞得這麼穢氣,傅衡生絕對脫不了關係。 他到底想怎麼樣?把那個小孩子丟給她,當她是救苦救難的大善人嗎?以為她能不念舊惡的照顧她嗎? 如果有以上的念頭,那也未免太小看她的脾氣、過於高估她。她是有仇必報,難道他忘了? 有多少夜裡,她無時無刻不想衝到美國去砍了他們,想盡各種要他們身敗名裂的詭計,否則她會闔不上眼。她甚至發下毒誓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她不會忘記的,她多麼狼狽不堪的在街頭墮落。 這些全都是小幼梅的父母所給予的禮物。一個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傅馨蕾,一個是自己的男朋友段一軒。 人生莫大的恥辱便是被信任的好友背叛,而她便是那個被詛咒的倒楣鬼,活該糊里糊塗的下地獄。 更甚的是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傻傻的幫傅馨蕾解決她跟男友的煩惱,她那時哪裡會曉得她們的男友是同一人!? 馨蕾家教甚嚴,根本不敢讓人知道她交的男友是何方神聖,只有她義氣的擔下保證人,在傅家長輩面前口口聲聲誇讚她的男人。 後來事情爆發了,才知道馨蕾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連孩子都有了,真是有夠扯的,連三流的劇作家都不願編出這麼嗆俗的劇情,偏偏發生在她的生活裡。 相信當時自己嚇呆的表情,絕對足以讓他們回味好幾回。 還好那時剛大學畢業,否則她一定會淪為全校的笑柄。不過聽說這件事在同學會一直都是討論的搶手話題。 她的頭好痛。 這些腐爛的往事為什麼要再出現?難道她被折磨得還不夠慘嗎? 夏冬無語問蒼天,在外頭流連至深夜才回家。 燈火通明的客廳裡,沙發上臥躺著的小孩子正是當時被她所不恥的人所生下的孽種。她仔細端詳她的容顏。 沉睡中的幼梅像個天使,肌膚賽雪,唇紅齒白,身上有種甜甜的香氣,同她媽小時候一模一樣,是個白雪公主。 她抬起頭來,正好面對鏡子,相較之下,不由得厭惡起自己的黑皮膚、濃眉大眼、率性又孩子氣的短髮,連笑起來都覺得陰險。 黑狼跟白雪公主,高低立見分曉,她又何必再爭什麼呢? 夏冬淒楚的笑出來,裡頭包含只有自己才懂的悲哀。 若將記憶往前延伸,穿過時光迷霧,會看到她的一生,如火車般迅速奔馳而過,在她的成長軌跡上,並沒有留下可歌可泣的事跡。 試想一個不負責任、偶爾發酒瘋打孩子的父親,和一個懦弱又自私的母親,她的童年能得到什麼好教育,更別說家庭的溫馨。 八歲的她永遠是穿不乾淨的衣服,身上散發著臭酸味,二年級時也是一樣,表現欠佳又拉低班上素質,老師恨不得踢她出去。三年級時更不用說,每天背著空空的便當盒餓肚子,更是常有的事。 四年級時,漂亮沉靜的傅馨蕾就是在四年級分班時與她同班。也讓她知道,原來她夢想的家庭還真的存在。 有學問又漂亮溫柔的媽媽、當醫生又紳士穩重的爸爸,還有一個樣樣優秀、疼妹妹的大哥,簡直是電視上所演的模範美滿家庭,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這才是她想出生的家庭,而不是現在貧乏如戰場的家。 她崇拜著傅家一家人,他們不會皺眉頭嫌棄她,只把她當成馨蕾的同學一般,當成一個正常的人。 她更高興傅馨蕾選擇骯髒又怪異的她當手帕交,跟馨蕾在一起,連同學都到她另眼相看,老師也比較不那麼挑剔她的衣服、鞋子為什麼老是過小。 她像是變成另一個層次的人。 就算別人笑她們是小黑豬跟白雪公主,她也不在意。 每每到傅家,看到馨蕾的房間,充滿新奇又漂亮的文具、乾淨又有陽光味道的床單、卡通被子、白色窗戶和蕾絲窗簾……她羨慕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來,碰都不敢碰。深怕自己污黑的手,在上面留下印子。 馨蕾身上老是有香香甜甜的味道,班上同學都說她擦香水,而她認為香水的味道比不過她香。 命運太不公平了!對她來說。 她努力說服父親讓她跟馨蕾念同一所中學,其間不知捱了多少板子。不過只要能接近她夢想的家、多吸取一些溫馨的幻覺,捱多少拳頭她都不覺得苦。 那時候她真的像是中了邪、吃了傅家的符水,什麼都是傅家好。 尤其是傅伯母,她簡直就是聖母的化身,給了她很多馨蕾的舊衣服,有時甚至多買一件與馨蕾同樣式的衣服給她。 她願意少活十年,換取這樣一個媽媽,而不是在父親揍她時,躲在一旁啜泣發抖、什麼都不管她的母親。 在她考高中時,她常去馨蕾家看書,那時傅家有冷氣,又有飲料可喝,更有一個大學高材生傅衡生當家教,那是再愜意不過的生活。每天一張眼,她就往馨蕾家沖,絲毫不覺得羞恥。 如果當時她不返回傅家拿鉛筆盒就沒事了,她可以繼續作她的美夢。 那時因為她貪近,想翻牆回傅家拿鉛筆盒時,從窗戶看見傅伯母把她坐過的地方用力的擦拭一遍,她的鉛筆盒被戴著手套的手拎至回收報紙上擱著,伯母從頭至尾都擰著眉頭。 她記得她的心臟好像被狠揍了一拳,名為自尊的脆弱玻璃登時碎裂,插入眼睛裡,她疼得淚水直流,止也止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傅衡生從窗口瞥見她,她才急忙的跑掉。 後來她再也沒上傅家,除了傅伯父死去的時候。不過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這件事她一直耿耿於懷。 夏冬看著鏡中的自己,麻痺木然得流不出淚水。 淚水是奢侈品,屬於柔弱、受人疼的女子,像是手怕、香水那一類的物品,她從沒有過這項征服男人的利器,所以輸給馨蕾。 她告訴自己,人生荊棘如此多,她早就練就金剛不壞之身,這不過是生命中不完美的插曲,是種磨練。 然而偶爾被回憶勾起,胸口還是悶悶的,當年插入眼中的刺依舊沒有拔出來,一旦觸及,痛入心扉,連呼吸都覺得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