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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孟華 夏日炎炎,伴著蟬鳴吱吱聲,位在京城東區的駱大學士府後花園,園中一池青荷朵朵盛開,偶有微風吹來,池水便泛起陣陣漣漪,荷瓣輕輕震顫,那嬌柔的模樣,會令人忘卻暑氣的熾熱,流連不已。 但── 在池旁一處畫閣上,卻傳來破壞此等優雅情致的冰冷聲音。 「嗯哼!瞧瞧這個女人寫得多好,『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我說穎兒,咱們生為女人真是可憐,出生不到三天,就要被人放在床下面,好明白我們是下等人,只能玩一些瓦磚之類的東西,好明白我們這一輩子活著的目的就是要天天勞動筋骨,努力持家,嘖嘖,寫得真是好呀!哼,好個『卑弱篇』,」那不時夾著冷笑的聲音,聽來叫人毛骨悚然。 穎兒吞口口水。「天!又來了。」她喃喃自語說道,開始迅速將繡閣內所有顯眼、易碎的物品收起來。 任誰見到穎兒,都會喜歡上這個頭上綁著雙髻,有雙靈活、精明的大眼,說話又得體的侍女,但此刻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卻佈滿了山雨欲來的憂愁,雙眉緊皺的望向坐在書桌後面的美麗女主人。 「好極了,現在來到最重要的部分,『三從四德』……」急促翻頁的聲音充分顯示持書者心情的紊亂。 「小姐,您一定要念嗎?不是早背熟了?」穎兒小心翼翼地說道,試著做最後的勸阻。 「豈止背熟?每字、每句都已經深深烙印在我身上每一處,但是能不念嗎?身為女人就是得時時刻刻念著這些東西,這樣才叫『賢慧有德』!哼,從父、從夫、從子,女人一輩子全都是跟從男人。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所謂的『真女子』就是不要有大腦,不用想、做啞巴、不用打扮、天天做家事做到死為止。哼,好個班昭呀!我真恨不得回到漢朝去,把你狠狠揍一頓。」 隨著一聲重重的拍案聲,一本書也隨之被大力的丟棄於地,書皮上寫著兩個大字「女誡」,著者:班昭。 穎兒舒口氣,彎身拾起那本書,準確地往身後的簍子丟過去,主人恨透了這本書,做奴婢的又怎能喜歡呢?雖然這本書可是當朝所有女子奉為圭臬、最高生活、事夫要項,德行指導原則的「聖書」,不過在戚家待久了,還真覺得這本書是個相當自虐的女子寫出來的。 她望向那個開始抓起牆角的稻草人,狠狠踢、揍的女主人,若那是真人的話,肯定不到一時三刻,便會氣絕身亡──誰受得了那種重擊,不由歎口氣,這世上可以讓她美麗女主人戚荻蓮抓狂的原因就只有一項,那就是姑爺今天從朝廷返家了。 戚荻蓮,是先帝生前最信任的「威鎮大將軍」戚慕翔次女,母親宮霓裳出身江南第一繡坊富家,而她的長姊宮荻蘭曾被先帝指定嫁與當時的昭德太子做太子妃,家世可說是相當顯赫。 而她本身更是承襲了父母的絕頂容顏,有張美若天仙,不亞於她大姊宮荻蘭的絕美容貌。 倘若用花來比,宮荻蘭有若一朵傲世的寒梅,孤伶卓絕,不輕易受人擺佈,也絕不向命運低頭。 而戚荻蓮,則有若一朵白玫瑰,絕美、純真、無瑕,全身散發吸引人的清甜香味,總是毫不做作的表現出心中的情感。 戚慕翔和宮霓裳的個性可稱是天下第一奇絕,豪邁不受世俗牽絆,這點從兩人不畏世俗眼光私奔成親可見一斑,連教養孩子的方法都與當世不同,使得他們的孩子都有著相當驚人的作為。 老大宮荻蘭雖然進宮當太子妃,但在巧妙的化解政治上的鬥爭後,卻因愛上宮廷第一侍衛長,並在聞其死訊後而以「跳崖殉情」來表明心跡,徒留人唏噓,尤其太子最感到歉疚,即使登基做了皇帝,仍基於歉疚心理,對戚家相當照顧。 而老三戚荻柏則因長姊「死亡」,便繼承了富家繡坊的職責,堂堂七尺男兒,卻天天拿著繡針率領一票娘子軍在宮家繡坊裡刺花繡鳥的,引來天下人的側目,衛道人士紛紛搖頭歎不值。 而當中最無驚世作為的老二戚荻蓮,則在皇帝姊夫好心作主下,嫁給了當朝擁有第一才子兼天下第一美男子兩個稱號的駱靖堯,做起了「閒」妻良母。 穎兒一直很慶幸自己從小是服侍戚荻蓮,雖然在三姊弟中,她的才華不是最出色的,但個性卻是最討人喜歡的,坦率、活潑、直性子,有點迷糊、有點衝動,跟在她身邊,天天都可以遇到好玩有趣的事。 但這一美好的一切,全都在她嫁人之後,有了極大的轉變。 而這最重要的關鍵點正是她的姑爺──駱靖堯。 駱靖堯,為龍圖閣大學士駱銘的獨生子,二歲能識字,三歲會吟詩,五歲會做對聯,天才之名滿天下,十二歲通過鄉試,十五歲為狀元郎,十八歲入學士府做了翰林大學士,成了皇上的政策擬定顧問團一員。 年僅十五即為狀元郎,不僅轟動整個朝野,而見過其容貌者,更驚歎其貌勝過潘安數倍,為千古難得一見的絕世美男子,有人稱其為自三國魏晉陸遜、陸杭、陸機、陸雲四大風流人物的傳人,集天地英靈之氣於一身之天之驕子。 是呀!她家姑爺容貌的確是絕色,穎兒撇撇嘴,可個性真的是…… 從沒看過如此固執、自負的男人,人就好像塊萬年寒冰,方圓十步內,就可以感受那冰冷的寒氣,臉上表情永遠都是平靜無波,而那雙炯亮的眼睛裡,毫無任何情感而言,即使在面對親人朋友時,也是這麼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雖說小姐和姑爺的婚事是皇帝好意撮合的,但最終決定權仍在小姐的身上,除非小姐點頭,要不皇上也不會賜婚,但誰知──小姐一見了他,根本忘了一切,心甘情願的嫁給了這個大冰塊。 這一年來,她親眼見到小姐如何從一個熱情如火的女子變成一個咬文嚼字,處處講求禮儀規範的模範「賢妻」;原因無他,只因為姑爺是個極重禮教的人,在婚前的聘禮上,即贈上「女誡」、「女則」、「孝經」、「女論語」這四本書,他要求小姐在婚前一定要好好研習過這幾本書,在明瞭精義後,方有資格進他駱家門,要不他情願抗旨不娶。 這是多大的羞辱呀! 偏偏中了邪的小姐,居然甘願就範,硬是讓自己好好「拜讀」了這四本書,其中「女誡」、「女則」還是她以前不屑一顧、嗤之以鼻的書。 在洞房花燭夜的那天,她同喜娘等新郎進房了以後才退出新房,遠走不到十步,就聽到新郎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 「在我掀下你的頭蓋之前,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相公請問……」小姐羞答答的聲音柔柔響起。 孰料,駱靖堯居然考起小姐那四本書裡的內容,饒是小姐真的下了苦功,所以對答入流,就這麼折騰近二個時辰,新房的紅燭火才熄滅。 而這只是開始而已。 在共同生活後,才發現這個姑爺重禮法跟什麼似的,凡事一板一眼,家法高懸廳堂,連奴僕也要恪遵,犯者從抄寫家法一百遍、當眾棍打至驅逐都有,簡直是嚴得不得了,戚家也有家法,但是比起來,戚家簡直是樂園。 但說也奇怪,在駱家的奴僕也是怪的,也不曉得是不是早習慣了,個個都是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對這種「嚴法」,不僅甘之如飴,恪遵不悖,而且還頗為沾沾自喜,似乎覺得自己同其他家的奴僕有不同之處,當然不可諱言的,會有這種氣勢,自然是染自他們的主人。 她和小姐初來自然不習慣駱府內的冷凝嚴肅氣氛,但她為了小姐,也就入境隨俗,雖然心裡老想著在戚家那段無憂無慮的、快樂做事的時光,而最叫她心疼不忍的,卻是小姐的轉變。 荻蓮為了姑爺,壓抑住自己原有活潑好動的本性,言行舉止莫不遵照「女誡」、「女則」上的規定,出口必引用四書五經,有典有故的,雖聽得她頭發昏,卻也讓其他駱家下人甘拜下風,認為這才有資格擔當駱家的主母。 但小姐這番努力在姑爺的眼中卻不當一回事,始終冷著一張臉不苟言笑,對她辛苦持家認為是理所當然。事實上,他也的確將所有內府的事全交給小姐全權處理,而他則專心公事,但最教人不值的是,駱靖堯因深受當今皇上的器重,經常留在學士府裡處理公事,一個月才偶爾回家兩、三天,甚至待不到一天,從小姐進門一年來,夫妻倆見面次數用手指頭再加上腳趾頭便可算得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