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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貓子 第三,心情不對絕對不畫。 上門求畫的人,還真得天時、地利、人和搭配得恰恰好,哪裡都沒出錯才有可能抱畫而歸。就他記憶所及,得畫之人是少之又少,倒是曾被知道他的作品值錢,特地上門的宵小偷走過幾掛畫。 他就曾在城東的王員外家,看見一幅他親手繪製的掛畫。 然而他可不記得曾為王員外家畫過什麼。後來是王員外自個兒承認,畫是他以高價在黑市購得,希望他不要見怪,末了卻說都該怪他一畫難求,所以愛畫之人才得在黑市尋管道以天價購得他的作品。 您瞧,又沒給他好處,竟說得理直氣壯哩! 「對了,玉女以小女蕪晴的模樣繪之,不知夫子覺得是否可行?」 見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想起捧在手心寵著的寶貝獨生女,紀老爺又興匆匆提出另一個要求。 在他心中,不作第二人想,沒人比女兒更適合玉女的形象。 以女兒為玉女作圖,夫人見了一定更開心,正是最上選的祝壽之禮。 「並無不妥,只是不知小姐是否同意。」 「放心,蕪晴那方面由我去說,那就這麼說定了。」 興奮不已的紀老爺,完全沒注意到沐祺瑛眼中一閃而過的詭譎眸光,逕自拍拍他的肩膀笑得開心。 想到夫人驚喜的模樣,紀老爺自然期待得很。 ☆ ☆ ☆ 學堂裡,氣氛有些冷寂。 可能紀蕪晴也沒有料想到,得在還沒完全做好心理準備時,硬著頭皮面對自己一天天築起的諾言高塔,然後眼見高塔應聲倒下壓傷自己。 「蕪晴,你說可好?」說明來意的紀老爺,徵求著女兒的同意。 其實他已認定,為了討她娘歡心,女兒必定不會拒絕。 見女兒沒出聲反對,以為她是順從答應了,紀老爺便興致勃勃轉過頭,跟站在身後的賈少瑛討論著該怎麼構圖。他沒瞧見女兒眼底的不安,甚至認為她不敢正視賈少瑛,是端莊女子該有的矜持,也就不曾特別放在心上。 在紀老爺心中,女兒絕對是個知書達禮,堪為名門千金典範的好女兒。 除了陪伴紀蕪晴的丫鬟小綠,恐怕也只有被她氣走的夫子們,及現任的沐祺瑛知道她「活潑」的一面了。想當然耳,那些被氣走的夫子雖一一求去,但為了顧全紀老爺的面子,並未對為何求去多作贅言。 所以紀老爺至今仍不明白,為何宅裡的夫子都待不久。 紀蕪晴垂頭不語,幾次偷覷著賈少瑛發現她才是紀府小姐之後,臉上出現的表情和反應,卻看不出來他究竟對此事作何感想。只覺得,他好幾次直接盯住她的眼睛,嚇得她趕緊又低下頭去。 他那清俊的黑色瞳孔裡,有著幾分讓她陌生的冷漠。 ☆ ☆ ☆ 小綠換回丫鬟身份,在一旁磨著墨。 老實說,小姐和夫子之間的氣氛,真的是冷到了極點,害得她不敢說話站在桌旁認真磨墨好讓夫子作畫,甚至還打了幾個寒顫。 早叫小姐別玩了,小姐就是不聽。 好啦,這下弄得這麼尷尬,連解釋都不知從何解釋起。 小姐尷尬,身為共犯的她能不管嗎?夫子的臉像冰塊一樣凍住了,別說小姐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正視夫子。 唉!她真不知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 「小姐,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粗略打了底稿,沐祺瑛便起身行禮告退。他始終和紀蕪晴保持著距離,不慍不火的態度顯得冷淡了些,卻才是教書先生該有的謙敬有禮,言談進退得宜。 成就一幅畫的時間可長可短,花一個時辰有之,亦可費時一年。 至於紀老爺的要求,對沐祺瑛來說根本是小意思,閉著眼睛也能在半個時辰裡輕易地完成一幅讓人滿意的畫——如果他心情好的話。 佳人為樣,畫起圖來本該心情愉悅,可惜美人未笑。 難得她換回小姐模樣,比小家碧玉的丫鬟打扮更加清麗動人。 「你別走。」在他要跨出書堂時,紀蕪晴忍不住喊住他。 在她扮丫鬟時,他利用完她就不理人。 知道她是小姐,他不但沒有任何反應,還對她更加冷淡。這根本不是她預想中的情況,自然教她難以接受,見了他的態度就有氣。 「小姐還有事吩咐?」聞言回頭,沐祺瑛仍是不卑不亢的口氣。 不是刻意對她冷淡,只是她不裝丫鬟了,他總得裝裝夫子,省得落人口實。既然他是賣身進府,太過囂張總是不行。想起自己對紀老爺說的那一套落魄身世,他就覺得自己該表現出一點寄人籬下該有的戒慎恐懼。 若不是她假扮丫鬟,他一開始也不會玩得如此過火。 「夫子沒有話想問、想對我說嗎?」紀蕪晴努力沉住氣,希望他對她和小綠交換身份的事有點反應,不要一副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對於被她欺騙的事完全不置可否,而採取冷漠的態度。 任何人發現被騙了,都應該有所反應才對啊! 就像以前走掉的那些夫子,好歹也有對她表現出心底的感覺;而他就算顧忌她是紀府小姐不宜得罪,也犯不著連提都不敢提一下。 見小姐動氣了,小綠悄悄退出書堂,打算讓他們好好說話。 瞧,她是多善體人意的丫鬟哪! 看著小綠從自己身邊離開,簡直像是急著逃離難區的小難民,沐拱瑛微微挑起朗眉,倒是很想叫她走慢點,小心別大意摔著了。其實,他一直覺得小綠的小姐扮得好,有模有樣教人難辨,很想誇她一番。 跟在聰慧的主子身邊,丫鬟肚子裡是得有些墨水才行。 否則,想唬過讀書人談何容易? 「小姐覺得我該問、該說些話?」視線從小綠倉惶逃離的背影收回,沐祺瑛才緩緩轉向紀蕪晴,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反問。 「夫子想當過去的事全沒發生過嗎?」提了口氣,她又逼自己忍下。 莫名地,她不想用身份去壓他,加深彼此的距離。 沐祺瑛稍頓,神情依舊淡漠,拍了兩下手中折扇便拱手作揖道:「不知小姐身份,若曾有冒犯之處,但求小姐體念不知者不罪,寬大為懷。」 像是謹記身份似的,所以他選擇較安全的方式回話。 沒有怪她隱瞞,他不過是為自己求恕。彷彿千錯萬錯只有他錯,他認定做小姐的有此一問.想聽的便是他承認有錯。 所以,她想聽什麼,他就說什麼,她開心就好。 「趨炎附勢,寡廉鮮恥之徒矣。」被惹火了,紀蕪晴沒好氣的一啐。 可惡,吃她家的飯,也不代表他的骨氣不值錢——不值錢的是他膽小無用的態度。還以為他是有骨氣的人,算她看錯了他!她最討厭謅媚逢迎、習於拍權貴馬屁,明明沒有錯卻先道歉,不敢仗理直言的人了。 紀蕪晴氣歸氣,卻不明白沉重的失落感從何而來。 聽見紀蕪晴脫口的辱罵,沐祺瑛清眸中厲光一閃,突然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反倒讓沒心理準備的她頓感心慌。 「你……想做什麼?」 紀蕪晴驚覺自己話說重了,怕他是惱羞成怒,做出對她不利的事來。見他往前邁進,她便本能地往後退步,想拉開彼此的距離。 問題是,學堂再寬敞也有限。 不用多時,沐祺瑛已把她逼至學堂牆邊,以深沉的眸光逼視她,雖然沒碰到她的身體,卻半天不吐出一個字來,光是和她相對凝視久久不放。 細細的眉、小巧的鼻、紅艷的小嘴,他將她的芙蓉美貌看了個仔細。 須臾,沐祺瑛抬起了手。 「你別胡來!我會叫人來的!」不明白他的用意,紀蕪晴忍不住警告。 老天,冷汗都快從她的背脊流下來了。 聽她威脅,沐祺瑛把手放下讓她安心,輕緩一笑。 如果他想對她做什麼,那天夜裡就做了,還會等到今天嗎?真是傻姑娘。有那一夜的事,見過她閨房的擺設和模樣,他只要放點風聲就能毀了她的名節,看她除了他還能嫁給誰? 「你笑什麼?」瞧不起人似的。 「我笑……」沐祺瑛無所畏懼地用扇子輕輕勾了一下她下顎。「喊了人來是誰吃虧,小姐應該好好想想。」 要是她那麼急著嫁人,他是不反對她大聲嚷嚷。 就他而言,倒是希望培養了感情再論婚嫁,省得她有怨言。 兩情若能相悅,再論終身大事也不遲。 「你——別咬定我有把柄在你手中,就無法無天了。」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紀蕪晴不由得刷白一張俏臉,整個人猛地一僵。 早知道,那晚讓他摔死就算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哈,真要無法無天,哪會輕易放過她?沐祺瑛輕輕一歎,模樣委屈地道:「君子坦蕩蕩,小的自認無愧於心,小姐若認定為心存不良,小的亦無話可說。」 「你又誣陷我誣陷你了。」她不滿得很。 每次都惡人先告狀,真教人懷疑他是不是賴皮精轉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