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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駱沁    


  為何他又要來勾起她的希冀,告訴她沙漠和薔薇可以共存的謊言?她已在沙漠裡嘗到了分離的苦,像是將心狠狠地分割成兩半,難道他又要讓她再嘗一次那種錐心刻骨的痛嗎?

  「不!你回去,回去屬於你的大自然——」潘若瑀大喊,用力將他推開,泛紅的眼眶淚水急湧。「我不想見到你,我討厭你,你快回去巴格達吧!」她想將他逼回他所屬的大自然裡,而不是為了她被困在這個水泥叢林中,不想見他為了她犧牲一切!

  「為什麼要說違心之論?」方擎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喃道。「雖然我們彼此都不曾言明,但我們都已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情,不是嗎?」儘管她說話傷人,卻完全起不了作用,因為他知道,她是為了他才這麼做。

  被說中心事的潘若瑀身子一僵,閉起眼,淚水滑落臉龐。「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要你這麼做,我不要你勉強自己,那不會長久的……」自由的他會因局限而喪失了生氣,會因她的束縛而沒有自我。

  「你還是一樣,為什麼都不聽我解釋再下定論?」方擎苦笑,伸手一攬,將她緊擁懷中。她的回答讓他欣喜,因為語中的涵義已承認了對他的感情,然而她搶先否決一切的想法又讓他哭笑不得。

  「不就是如此嗎?解釋能改變什麼?」潘若瑀握拳抵著他的胸膛,激動得泣不成聲。「你說我走上考古這條路是在犧牲,如今我找回了自我,而當初勸阻我這麼做的你卻重蹈覆轍,你這也是在犧牲,你有沒有想過我真想看你如此嗎?」她多想就這麼躺在他的懷中,可是她的理智不允許啊!她愛他,所以不願見他為了她而改變自己;她嘗過那種壓抑的不快樂,她不要他也步上了後塵。

  「別急著為我貼上標籤,先聽我說。」方擎反將她的螓首攬靠在他的肩窩處,然後貼在她的耳畔輕道:「我不是在犧牲,我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你能想像嗎?我居然開始害怕大自然,因為我再也無法忍受孤獨。我渴望人聲,渴望有你緊緊與我相貼作伴。」

  他以為他飄泊的天性是不可能因為任何事而有所改變的,所以他眼看著她離去,卻沒有做出任何舉動。他不想輕易允諾,勉強自己為愛做出犧牲的行為,因為他知道,這樣反而會造成這段感情的破滅。

  在沙漠裡有許多問題是他們不曾注意的,因為孤單和依附會加深人們對愛情的感覺,讓人無暇細想,等進入了人群,所有的癥結將會隨著相處而浮上檯面,沙漠造成的錯覺褪去,兩人將會在不斷地爭吵後,發現彼此根本不適合。與其在一切都醜惡化後分開,又回到彼此都還不曾相遇的生活;倒不如在最美的時候,將這份感情刻在心版。

  他一直是這麼想的,完全沒料到的是,他高估了自己對流浪的熱情。

  自從潘若瑀離去後,他發現沙漠對他再也沒有吸引力。於是他離開沙漠,轉而前往南非的廣大草原、肯亞的大裂谷,甚至是他喜愛的熱帶雨林,結果每到一個地方,最後他幾乎都落荒而逃,因為獨行的孤寂,在他踏上行程的第一天就逼得他瀕臨崩潰邊緣。

  他開始想念人群,開始想念文明生活,所以他開始停留在巴格達,每天待在「暗夜」裡。這種平靜的生活向來是他所唾棄不已的,如今,讓他心靈平靜,可是當他每天看著「暗夜」裡往來的人,他卻覺得心情低宕。

  這樣的矛盾,他不懂,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昆恩點醒了他。

  「現在的你就像只縱橫草原的野生豹子,退化成被家養的溫馴家貓。你的野性已除,就再也不可能回復。為何你不正視現實?該是你回去的時候了。」昆恩眼中帶著了然一切的包容。

  昆恩的話猶如醍醐灌頂,將他從自我設限的迷障中救出。當晚,就在昆恩的幫忙下,他取得了機票,飛回了台灣。

  「你只是一時之間被愛情沖昏了頭而已,很快就會發覺你做錯了——」潘若瑀還待說下去,卻被他攫起了下顎,所有未竟的話語全被他用激狂貪婪的吻吞噬。

  直至她虛軟地倚在他的懷中,方擎才停下了吻,開始輕柔地用唇瓣摩挲著她的,用醉人低沉的語音喃道:「連昆恩都看出我的轉變了,為何你看不出?鼓起勇氣,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別剝奪了我在大白然的生存能力以後,又不給我在文明生活裡的原動力。」

  別人談戀愛都是缺乏理智,而他和她,卻反被理智所害。潘若瑀抬頭看他,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了彼此的依系,緊緊地,即使分離兩地也無法阻隔,依然將他帶到她的身邊。緊縛的心結在瞬間開釋,在沙漠中都已經放縱過一次了,再來一次又何妨?

  原本被理智蒙蔽的心豁然開朗,一直克制壓抑的感情在他深情的吻下,被完全勾引而出,洶湧而出的情感潰堤,再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潘若瑀伸手勾下他的頸項,唇貼近他的,傾盡所有的熱情索求更多,將所有曾經壓抑過的感情完全釋放,等到她抬起頭時,雙頰已因缺氧而呈現潮紅。

  「你都已經千里迢迢地追到台灣,我能不給你機會嗎?」望著他的眼眸因淚光而迷濛,但燦然表露的愛意卻清晰地散發。

  接到她首肯的訊息,方擎情緒激動地將她緊擁懷中,良久,才稍稍平復,開始說出他的規劃。

  「我要和我的好友合開一間公司,他負責設計軟體,我負責開發市場和觀察變化,憑他在電腦實際上的成就和我對商業的洞燭機先,我絕對不會給你只有愛情而沒有麵包的日子。」方擎在她因熱吻而腫脹的鮮艷唇瓣上輕輕舔弄著,勾勒出他腦海中的藍圖。「就算我們不幸失敗了,我還是可以重操舊業,頂著『鷹眼』的名號重出江湖;再不成,我還有存款可以讓我們坐吃山空……」

  「你越說我越不敢接受你了。」聽到後來,潘若瑀忍不住嬌笑出聲。

  方擎自己也忍俊不住地輕笑,要是唐毅知道他這樣詛咒他們的合夥事業,可能會氣得當場拆股。

  「你覺得我們這段日子的分離,算是多此一舉嗎?」潘若瑀抬頭看他,輕顰的眉頭染著淡愁。自從回到台灣,她每天都想他想到心痛。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當初又何苦多受此折磨?

  「我不認為。」方擎輕柔地撫著她的肩間,心疼她所承受的苦。「若是在一開始我就勉強自己放棄,我反而會一直處於自我犧牲的怨懟中,而使原先深摯的感情變質,如此,我就永遠不會發覺自己對流浪的熱情竟遠不及對你的愛。」

  潘若瑀感動地笑了,從他的話中,她體會到他的愛;他們彼此都為對力設想,不願委屈了對方,情願讓自已被思念之苦啃噬心扉,但經此歷練,他們反而更體驗到愛情的珍貴,更能見識到最深摯的情感。

  「對了,你剛剛說什麼重操舊業,好像有提到一個名詞……」潘若瑀突然憶起,開口問道。「好像叫『鷹眼』是不是?」

  方擎笑容頓時僵在唇邊,直至此時他才發現,剛剛為了使她對他倆的未來給予信心,竟然連「鷹眼」這個他極為排斥的稱號也脫口而出。

  「呃……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呃……」方擎腦筋急速運轉,想找一個妥當的說詞來粉飾太平,腦海裡卻很不合作地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天!他怎麼會不打自招?要是老布得知,可能會和昆恩笑上三天三夜也還合不攏嘴。

  「說嘛!」他這種怪異的反應才更引起她的注意。潘若瑀的好奇心被完全挑起,朝他前傾上身,不放鬆地想問出答案,冷不防,卻反被他用吻堵住了一切。

  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種賴皮的方式!潘若瑀又好氣又好笑,唇角勾起優美的弧度,索性閉上眼,放任自己再度沉入他醉人的雙唇之中。反正,來日方長啊!他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可以慢慢研究的。

  沙漠能為了薔薇而化為城市,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全書完——

  編註:關於唐毅與路羽晨的愛情故事,請看花蝶系列第226號《卡斯比亞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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