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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駱沁    


  夕顏一怔,連忙跟了進去。「怎麼這麼說?爹不會把你嫁給那種人的。」

  「爹就是會。」朝霧撥弄著安置櫃上的鳳冠珠珞,嘲諷地嗤笑了聲。「這些都是婢女去外頭幫我打聽的,我本來也不信,跑去跟爹求證,他的回答卻是要我乖乖地做谷家夫人,什麼也別多問。這不是擺明了爹知道這些事嗎?」

  她能說些什麼?爹重財是人盡皆知,卻連女兒一生的幸福也不顧……夕顏微微一怔,掩下心頭的難過,努力說著安慰的話。「傳聞都是經過渲染,姊夫應該沒那麼糟的,可能是哪個嫉妒姊夫的人故意放出流言中傷他……」

  「小傻瓜!」朝霧噗味一笑,輕點了下她的額。「哪時候輪到你替我擔心了?我沒那麼好欺負的,假如他真如聞所言,那更是好,有我在,他想都別想再去殘害其他的清白姑娘!」

  明知她的開朗是強顏歡笑,夕顏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也跟著扯了個僵硬的笑,心頭卻是更加沉重。

  「叩、叩」敲門聲響起,房外傳來婢女的聲音。「大小姐,老爺要你到廳上去。」

  「又有什麼事了?」朝霧不耐地嘀咕,隨即對夕顏正色叮嚀道:「在這兒等我哦,我們還沒聊完,等我哦!」見她點頭,這才放心地走出了房間。

  微笑目送她出了房門,門才一關上,一直忍耐著的咳嗽立刻衝上喉頭,透過掩口的衣袖,又問又沉地散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好不容易停歇了,夕顏虛弱地喘著氣,扶著桌子緩緩坐了下來,原本白皙的面容更顯蒼白。看到撐掛支架上的嫁衣和一旁閃爍晶亮的鳳冠時,澄澈的眸子染上了落寞。

  成親,是一件她已經不敢奢望的事。

  從小,她就是體弱多病,跑不得、曬不得、凍不得,別的姑娘家閨房、身上充滿的是花香和脂粉香;而她的,卻是經年累月、怎麼也揮不去的濃烈藥味。

  這情況在消息靈通的媒人間早已不脛而走,沒有人願意娶她這個奄奄一息的麻煩回去,提親者多數是為了朝霧姊姊而來,卻也有極少數,是為了她而來。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是為了司徒家的財富,有誰會願意娶個藥罐子回家?而,爹愛財,就如同她的孱弱,是京城裡眾所皆知的。把一個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嫁人,既得不到權勢的憑借,也得不到金錢的支援,甚至還人覬覦著財產,這種事,爹是打死不做的,情願隨便撥個僕傭看顧著她,也不打這種賠錢的算盤。

  成親在即,懷著既期待又緊張的心情打聽著對方人品——假如她能有這麼一天,即使對象並非良人,她也會覺得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她微微揚起了笑,唇畔蘊著淡淡的自嘲。這樣的想法若是讓朝霧知道,鐵定又要罵她自憐自艾了。

  可,不由得她這麼想呵!她就像只折了翼的蝶,失了引人喜愛的優異,沒有人會帶她離開。折了翼的蝶,還能擁有天地嗎?她已失了生趣,她的一生就只有這個家,再怎麼計較,她的世界依然就只有這一丁點兒大,爭什麼呢?

  朝霧總是心疼她忍氣吞聲地受人欺負,卻不知道,其實他們以為的容忍全是無動於衷。揚起的唇撐不住心頭的愁緒,笑容變得僵凝,夕顏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嫁衣上。

  她起身走至支架前,怔怔地看著嫁衣上的精美刺繡。她今生今世怕是穿不到這大紅喜衣了……看著上頭的五彩繡線,她不由得羨慕地伸手輕觸,滑過指尖的膚觸,撩動了她隱藏內心深處的悵然。

  或許,她只是暫時披一下,應該無妨吧?這個念頭才一閃過腦海,她即像燙了手般迅速收回手,急忙退了數步。

  她怎麼會這麼想?她怎麼可以?朝霧對她那麼好,她居然還想著要穿她的嫁衣?!夕顏雙手藏在背後緊緊絞扭著,被自己這不該的想法嚇白了臉。

  但,以後這些東西,大概已不可能會再出現在家中了吧……這個想法又緊緊攫住了她的心,夕顏躊躇地咬住下唇,忍不住又朝那大紅的誘惑邁進了一步。

  只是一下下而已,沒有人會發現的……不聽使喚,蓮足又怯怯地邁前一步。

  可是……斥責自己的話語還在腦海裡打轉,等她回過神來,那令人猶豫不已的紅艷已經捧在手上。一下下就好,她只是想看看自己披著嫁衣是什麼樣子……

  嫁衣的重量沉甸甸地壓著雙手,也將心裡的自責與罪惡感壓得消弭無形。強烈的慾望讓她一咬牙,將嫁衣套上身,手指因緊張和愧疚而不住輕顫,費了好大工夫才把盤扣約略扣上。

  夕顏低著頭,不安地走至鏡台前,感覺心急速地躍動著,彷彿她就是明日要出閣的新嫁娘一般。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望向鏡台裡的自己——

  只見鏡中的人兒有著迷濛的水漾瞳眸,因緊張而赧紅的雙頰,輕含的唇微微顫抖,帶著欲語還休的柔媚風情。這是她嗎?是她嗎?一件嫁衣竟能讓她改變如此之大?

  怔怔望著鏡中的自己,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碰觸到的卻是一片冰冷。那冰冷凍傷了她,夕顏急速地收回手,緊握胸前,不敢再看向鏡台,怕已盈眶的淚會忍不住滑落。那不是她……一時的假象只是讓她更為心傷……

  「司徒朝霧?」突然,除她之外再無他人的房裡,出現了男子低沉的嗓音。

  夕顏一驚,直覺回頭,卻讓直直映入眼簾的豪邁男子給震得無法動彈!

  天!怎麼有人長得如此魁梧?只是站在她身後,那霸道的氣勢卻似將所有的空間完全填滿,還有那雙精光灼灼的眼,直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夕顏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下意識揪緊胸前的衣服,腦中一片紊亂,甚至忘了質問、忘了呼救。

  男子見她回頭,眼中閃過一抹犀銳。「得罪!」沉厚的語音才響起,他已掠至夕顏身邊,迅速點了她的週身大穴,單手一揚,鼓脹的黑色布套已將她完全籠罩。

  夕顏還來不及理清思緒,眼前一黑,天地頓時旋轉了起來,重重撞上腹部的堅硬物體讓她的五臟六腑幾乎全數移位,方才忍著沒有掉下的淚水,如今無法控制地滑落了臉龐,夕顏痛苦地蹙起了眉,呻吟衝到了喉頭卻化為寂靜,完全發不出聲音。

  被倒掛的姿勢使得全身血液逆流,讓她意識逐漸模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誰?!」昏眩間,朝霧忽遠似近的驚呼聲傳進了耳裡。

  「轉告谷允臣,若要他的未婚妻平安歸來,叫他親自上祁山和禹逍作一個了斷!」

  霸氣的語音響起,胸前所抵的那片平坦也不住地震動著,奇異地,竟讓幾乎陷入昏迷的她有種莫名的心安。

  「等一下……」才一轉眼的時間,朝霧的聲音已幾不可聞。

  隨著身下的晃動,夕顏最後的識也完全渙散,唯一殘存腦海的——

  折翼的蝶離開了它的世界,迎接它的會是遼闊的天……抑或是難以存活的地?

  ※  ※  ※

  在敏捷地以輕功竄出京城後,禹逍換乘了事先安排在郊外的馬車,以六匹駿駒的速度飛快地往北移動,用布和木條搭起的車廂被疾風吹得不住鼓動,不消多時,繁榮的京城已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駕!」禹逍低喝一聲,揮動手中的鞭子,精爍的目光透過隨風敞動的布簾朝車廂看去,只見一團紅艷背對他躺著,人幾乎讓嫁衣給全數掩蓋,只有那露出嫁衣外的青絲顯得她是如此單薄,渺小得幾乎疾馳的晃動給震碎了似。

  禹逍收回目光,眉宇因心頭的強烈煩躁而攢得更緊。她不會有事的,不過是女人家膽子小了點罷了,既沒給她套黑布袋,也沒五花大綁,只是隨便綁了她的手腳跟點了啞穴而已,對一個人質而言,這樣已經算很禮遇了。

  心裡雖這麼想著,他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怎麼動也不動的?她不知道這樣很像死人嗎?女人怎麼這麼麻煩啊?他不禁低咒一聲,抓起身旁的布袋扔到她身邊,大聲地朝裡頭喊:「這裡面有饅頭和水囊,你要是餓了就拿出來吃。」

  感覺有東西落在她身邊,夕顏痛苦蹙眉,卻是連抬眼的力量都使不出來。好難過……好冷……別再晃了……她蜷縮成一團,在冷風與發熱的雙重折磨中昏沉著,蒼白的臉上沁滿了冷汗。

  一連串的奔波和不住灌進的冷風,已讓夕顏從原先的昏迷中清醒和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徘徊了無數次,大病初癒的她早已不堪負荷,神智完全陷入了模糊,整個身子像有烈火在燒,失溫的手足未卻是冰冷得嚇人。

  以為她是故意不理,禹逍不悅地沉下了臉,譏消道:「不吃算了,等著你的谷允臣來救你吧,看你撐不撐得到那時候!」手用力一抖,他狠下心不再管她,專心一意地駕車朝祁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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