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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綠痕    


  那日在知道了她的來歷後並設有殺她,且放任她這些天來一直纏著他,始終都保持不理不睬、冷眼旁觀的七曜,忽地出現在她的面前,低首直視著她奄奄一息的模樣。

  「餓了?」跟了那麼久,從投見她含過一粒米,或是飲過一口水就算她的術法再高強,終究不過是個凡人。

  「對……」千夜費力地抬眼。好心地向站得離她太近的他建議,「所以,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她可不想當她餓得理智盡失時把他當成食材蛤吸食下腹。

  七曜不語地將路經邊關小城時,所買來的乾糧扔至她的面前。

  她懷疑地挑起秀眉,「你吃這個?」她還以為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身為人該有的習性了呢。

  「我不算人,用不著吃,這是給你的。」每日每日,看她頂著蒼白的臉,一副柔弱隨時都會倒下的模樣,要不是怕她在他沒完成報復的目的之前就死了,他也不需費心去為她張羅這種東西。

  她微微搖首,坐不住地靠回木前,「我也不吃東西的。」

  他禁皺眉,「什麼意思?」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想解釋的她只是合上了美目,盡力不去想眼前半人半鬼的他,身上藏有多少誘惑著飢餓的她所需要的生氣。

  「你吃什麼?」七曜撩著性子,慢條斯理地在她面前蹲下,一手支起她的下領。

  千夜只是但笑不語,令他看了,眉心更是深皺得深紋切豎成一道直線,在下一刻,又是同樣得不剩答案的他,索性伸出一事用力掐住她的頸項。

  「說,你吃什麼?」絲毫不憐香惜玉的他,也不臂她是否痛苦地蹙起形狀美好的黛眉,執意要得到他想知道的。

  她氣息淺緩地輕吐,「生氣……『他有些錯愕。」哪一種東西的?「以食生氣為生?怎麼她這個人間術士與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十都不同?

  「任何一種。」張開了眼直視著他的千夜,無奈地望著他,在有點受不了他靠得這麼近後,她勉強地抬起左掌將他推開。

  「若我讓你再吃鬼差呢?」想起了她那夜大舉吃鬼的舉動後,他不免以為她是專門以食鬼為生。

  地還是搖首,「鬼氣對我來說毫無助益,吃了,也投用。」以她現在的情況來看,她要是不要命的敢再吸食鬼氣一回,只怕她就得提早至黃泉報到了。

  七曜心思輾轉地瞧著她那張在烈日下,沒被曬出半分嫣紅,反倒比前些日子更蒼白的面容,深想了許久後,他一手解開胸前的光明鎧,拉開了衣領後,再拉來她那冰涼的小手。

  在她右手的掌心即將觸碰到他的頸聞之際,驀然睜開眼的千夜,見狀後不暇細想,使勁地自他掌心中抽開自己的手,並縮躲著身子連連往後退離了老遠。

  「走、走開……」她抑止不住音調裡的顫抖。

  七曜意外地挑挑眉,「寧可死自己也不願傷我一根寒毛?」

  她傷了無數鬼差,就是沒傷過他;她可以把命進到他的刀前來,也不願看到他遭到半分傷……這個貴為一國千金的公主,為何會把他看得那麼重要?

  撇過頭去的千夜,無心去理會他話裡諷刺的意味,乏力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滾滾無盡的黃沙走去,渴望在她倒下之前,能夠在這片漠地裡,找到任何一種除了人以外有生命的東西。

  不消片刻即來到她面前擋住她去向的七曜,不死心地再次朝她伸出手。而比他更固執的千夜。又餓又累之餘,再也不想對他說什麼道理或是解釋些什麼,衣袖一翻,不惜與礙路的他動起手來。

  隻手就輕鬆將她擒住的七曜,根本就不將她此時因耗盡了體力,而綿軟無力的軟拳看在眼裡,一掌環上她的腰際,恢鐵臂,就將她捉來按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無力抵抗的千夜,只能半閉著星眸,氣喘吁吁地看著他。

  毫無預期的,他忽地俯下身準確地吻住她,反應不過來的她登時呆住,忘了先前與他在僵持些什麼,只是張大了杏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成功地拉走她的注意力後,他抬起一掌撫上她的眼睫催她閉上眼。當她如他所願地合上眼眸後,他不著痕跡地拉起她,將它輕按在他的頸間,緊接著:他的身子大大一震。

  的掌心,彷彿像是急急捲走萬物的狂風,又像是要吸盡一切的璇渦似的,透過彼此間的膚觸,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正迅速流失,源源不竭地遭她吸取而去。來得太快且讓他沒有準備的衝擊,令他有片刻的暈眩,令他忍不住鬆開了她的唇……

  在他的唇瓣一挪開,立即發覺自已再度獲得生機的千夜,慌忙睜開眼,在看見他的所為後,急忙撇回右掌並推開他。

  「  你……。」站穩了腳步後的七曜,看向她的眼眸裡,泛過了陣陣難解的眸光。

  「你沒事吧?」擔心自己把他生氣吸盡的千夜,焦急地探問著,很想衝上前看看他,但又不敢輕易靠上前去。

  邊喘著氣,邊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過一回,七曜發現,吸食了生氣後的她,似乎再度有了活力,那雙總是無神的美眸,此時看來盈盈似水,遭他吻過的芳唇,也添上了些許嫣虹……

  人間裡,怎會有這種仰賴其他生靈性命為生之人?

  「你不是人。」他鎖住她的眸心,篤定的音律自口中清晰地吐出。

  千夜那張雪白的面容。在他的話一出口後,不自覺地變得更白了。

  他瞇細了眼,「你是什麼東西?」

  她如遭霄電狠狠一擊,穿透風兒而來的言語,遠比任何兵器都來得尖悅刺心,她顛顛倒倒地退了幾步,一手按著胸口,感覺那顆藏在胸膛裡的心,在淌血。

  東西?

  在他眼中,她甚至連個人都不是?

  青山本不老,因雪白頭。

  坐落於皇城內城最偏遠的西隅宮殿,緊臨山腳的安陽宮,一如因隆冬大雪而安靜無聲的山嶽,除了飛雪墜落的音韻外,靜故無聲。  ,「二師兄,我究竟是什麼東西?」亦著腳坐在窗台邊的千夜,邊看著外頭宛如滂沱大雨擬的飛雪,邊問身後那個定時來看她的軒轅岳。

  「別這樣說自個兒。」正幫她在殿中各處的火盆裡添加炭火的軒轅岳,忙裡分心地皺了皺眉。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衣著相當單薄的她,不畏冷地朝窗外伸出一手,以掌心承接著外頭落下來的雪花。

  軒轅岳走至她的身邊拉回她的手並為她關上窗扇。拿來厚重的毛毯披裹在她的身上後,才與她面對面坐下。

  「你是我國的安陽公主,聖上的掌上明珠,我的師妹。」

  「但我不像人。」她的聲音裡,除了無奈外,還深深藏著一份從無人發覺的傷痛。

  「為何你會有這種想法?」心思沒那麼細密的軒轅岳,只覺得她看起來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但他不明白她近來怎麼老是愁容滿面。且愈來愈常說一些令人擔心的言語。

  她攤開兩手掌心,落寞地看著自己,「瞧,我不食五穀雜I糧,不吃魚肉。」  I「你生來本就與他人不同,這投什麼好奇怪的。」又是這個老問題,軒轅岳聽了,反應只是一如往常地翻翻兩眼。

  「但我歎食生命。」她輕搖蜂首,跟中的無奈寫得是那麼分明。「尋常人,不會似我這般吧?。

  即使她再深居簡出,即使皇甫遲與她的父皇母后,都刻意要將她與世隔絕,但她還是自教她讀書的夫子那裡,求得了許多在學問外關於這人間的消息,面自那些不敢大近她的宮女太監們,以及教她的夫子的眼裡,她也能看出自己的與眾不同之處。  I在她身邊發生的一切,她自幼時的履歷當然,到漸漸長時的不明所以。再至惶然無解的年少,她始終都找不到她會與他人不一樣的原因。她曾因此而沮喪,也曾想要反抗這種迥異於他人的生活,但在十三歲那年,教授她法術的師父向她坦承她這陰年陰月陰日聲的玄陰之女,這一生不但不可能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她的性命也比普通人來得短一些後,他沉默了,日後,再也不去追問那些始終都求不得解答的疑惑然而皇甫遲的解惑,在令她保持沉默之餘並不能讓她感到,這些年來,在她修行了更多的法術之後,她愈來愈能理解自己的不同,也愈來愈為自己感到不平。

  在這座屬於她的宮殿裡,沒有人,也沒有一樣活著的,東西若不是師父師兄們偶爾會來探視她,她恐怕會因無人為伴而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其實她的要求很小,她不過想和其他人一樣:過過平常的日子,不過是想找個能與她為伴的人不去看她的異常之處,只是安然無懼地與她一塊生活。她不求能夠去驗人間的種種,她只希望,即使只有一日也好,她能和普通人一樣,吃著同樣的食物,過著牢獄般以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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