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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綠痕    


  「你是怎麼看師父的?」在見了皇甫遲大殺遊魂後,他不得不問,也根想知道,在其他人眼中,皇甫遲究竟是什麼模樣。

  「就和大師兄一樣。」她緩慢地抬起頭,雙肄炯炯,「為人間,師父沒有錯,但在眾生間,師父的罪太深了。在師父眼中,為成就大業、為滿足私慾。不只是人命,就連眾生的性命,都是一文不值。」

  軒轅岳沒有回話,但在他緊握的拳心裡,卻悄悄滲出絲絲鮮血。

  「我要走了。」感覺身子較為舒坦後,千夜自陣中站起,低首看著心中千思萬慮卻怎麼也拆解不開來的他。

  他不得不警告她,「這一走,你會死的。」只要她待在陣中,或許能為她多爭取一些時間,若是師父有其他法子,說不定她還能夠活下來。

  「我不想死在這,我想死在他身邊。」款步踏出陣外的千夜,來到他的身旁蹲下,一手輕撫他看似心灰意冷的臉龐。

  軒轅岳深深看進她堅定不移的眸心,明白了她非走不可的原因,也自她眼中看出了被情網纏繞的模樣。

  「告訴我,你會苦習術法,就是為了他?」當年她算是師門中最不認真的一名弟子,但在那個冬日過後,她會一改前態發奮苦修,或許,原因就出在那個男人身上吧。

  「對。」只把心事告訴他的千夜,落寞地垂下了眼睫,「但到後來,我的式神還是沒法讓他安然無恙,而他,還因此成了陰界的戰鬼。」

  軒轅岳也為此頗感自責,「抱歉,我的術法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卻無法阻止陰整將他拖往陰間。」

  「別這麼說。」她輕輕搖首,「若是無你,他恐怕連回來人間的機會都沒有。」

  他自懷中掏出當年她交予他施法的綾巾。遞至她的掌心裡,千夜感謝地將它握緊,站直了身子後,抬首看向殿門。

  「你要攔我嗎?」在離開前,她不忘詢問這個奉師命看住她的師兄。

  「七曜希望我能救你。」那時七霍懇求他的目光,至今還存留在他的心坎上。

  千夜微搖螓首。「你也知天意不可違。任誰都救不了我。」

  他仰起頭,「若我讓你走,你會覺得幸福嗎?」軟下心腸的軒轅岳,在這當頭,不想再堅持著他那食古不化的念頭,也不想去思考陰與陽之間的種種,他只想知道,他的師妹,在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是否能從她所願。

  「會。」千夜毫不猶豫地綻開笑眉。

  看著她的笑,軒轅岳站起身。褪下身上的外衫罩在她的身上,頭一回違抗師命的他,沒有攔她,只是在她向他頷首致謝過後,目送她走向殿門。

  「千夜。」發覺她腳下步子不是很穩後,他忽地叫住了她。

  以為他改變心意的地,停下了步子,有些焦急地望著他。

  軒轅岳只是走至她的身旁,握緊了她的小手,「我派式神護送你去。」

  「謝謝。」

  *  *  *

  只因道高一丈的皇甫遲親自出馬,在皇城外設了結界為防線,並親串弟子以七墨陣將防線拉得更遠,節節逼退陰界大軍之後,將大軍趕至京外,在環京的兩江上設了祭壇施法,令陰界大軍只能在兩江的結界外張望。

  其實,要突破皇甫遲所設的屏障,對七曜可言並不是無計可施,真要硬闖。也不是不可為,只是目前忙著看管六陰差旗下的大軍,別讓他們侵擾或是殘殺百姓,就已讓他分身無暇,更何況中元已至,為了讓鬼門重開好讓遊魂返家,別再讓人間的術士傷害他們,因此短時間內,他必須與六陰差共同護著遊魂,直至鬼門再度關閉為止。

  在他們紮營的荒野墳場上,到了白日,就不見那些棲息至陰暗角落裡的鬼差,只剩他與六陰差仍能在陽光下活動自如,而來人間久了,許多受不了過重陽氣的鬼差。也必須回到陰界稍事休息補充陰氣,因此在這日的烈日下,偌大的亂葬崗上,僅剩留守的他默默等待黑夜來到。

  仰身靠著一棵枯木閉目淺憩的七曜,無法遮陽的枯木。任日光灑落了一身,在他跟前徘徊來去的,是他這陣子苦無機會去探得消息一二的千夜,她的笑、她的淚,全都化成了盛陽曬落在他身上的熱感,灼灼燙熱,同時也侵入他的心房隱密燃燒。

  與千夜相處的種種,總會趁他不備之際潛進他的心底,而那甜蜜與苦澀交集的滋味,他很想能夠再次品嚐。很想就這麼闖進安陽宮去見她,去瞧瞧她現下好抑或不好,而軒轅岳是否真如所允諾地救了她。眼看鬼門都快關了,初秋也將來臨,她是否還好好地活在人間?會不會因他帶她回皇城太遲,她就這樣香消玉歿了?

  與她分別的這些日夜以來,他就是這樣,不斷在心底一聲問過一聲,一句問過一句,卻沒有人能給他個心安的答案,他只能在這等著、猜著,苦苦壓抑下想去尋她的雙腳,逼自己必須把陰陽兩界的事擺放在眼前,別因她面對鬼後毀諾背信。

  可他,真的根想再見她一面。

  只要一眼就好,他不願,真成了她在人間最後的回憶。

  噠噠的馬蹄聲,擾亂了午後的寧靜,嚇退了枯枝上停棲的黑鴉,慢條斯理睜開眼的七曜,一手按著放在一旁的大刀,循音看向荒山的另一隅。

  策駒面來的三具身影,在烈日蒸騰面上升的熱氣下,顯得模糊而搖曳,他微瞇著黑眸,看不清來看,屈指數算了一番,發覺能進到他所設結界裡的來者,其中兩名並不是人,另一名騎著一匹黑駒走在中間的白衣女子,由他算來,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不禁起疑,皇甫遲旗下的弟子不都守在兩江對岸嗎?怎會跨江而來,並進入敵軍的本營?是哪個不要命的術士自恃能夠敵過他?

  當來者來到近處時,原本嚴陣以待的七曜,愕然地放下手中大刀,難以置信地站起身。

  「千夜?」作夢也沒想到,心中惦念的人兒,竟會出現在他的跟前。

  在一名一身鐵甲裝扮的式神幫助下,下了馬的千夜,朝他們揚了揚手,頓時完成任務的式神與馬匹皆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抬手揭去頭上的紗帽。露出一張素淨的臉蛋,直視著大步朝她跑來的七曜。

  像是想證實她仍活著般,七曜兩腳一停後,隨即情急地伸手探向她的鼻息、她頸間的脈動,想確定她仍完好的兩手,不斷在她身上徘徊,在篤定她無事之後,他又忙揚首四下顧看。

  「軒轅岳呢?」怎麼只有她來?那傢伙怎讓她獨自離開宮中?

  「是他讓我走的。」千夜輕拉住他的衣袖,制止估再左右張望。

  「那麼……」他惶惶地捧著她的臉龐,「你沒事了?」既然軒轅岳會讓她走,是不是就代表著,她不會死了?

  她沒有答飽,只是以一雙水目直勾勾地瞧著好一陣未見的他。

  猛然明白她跟神含意的七曜,頓時臉色一變,不留情地大喝。

  「回去!」

  知道他會有這等反應的千夜,只是保持著凝望的姿態,不說不動。

  「立刻回去!」他氣急敗壞地推搖著她的肩,轉身想叫回送她來的式神,卻又不知他們在哪。

  不加多想地,他立即施法叫出自己的式神想送她回去,但她卻飛快地按下他的掌指。

  「你走……」心中悲憤交織的他,揚聲大力地驅趕著她,「我叫你走你聽見投有?」

  心意已定的千夜,自袖中掏出繡帕,本是想拭去額上曬出的細汗,但瞧見他的額際也佈滿汗水後,她索性揚起手譬他拭汗。

  心痛的七曜緊握住她的兩肩大喊。「留在我身邊你會死的!」

  若他能救她,那時他就不會把她送回皇城,他不像軒轅岳自幼就鑽研各種術法,他所習之法每一樣都是為了殺敵,無一可救人。她留下,是想讓他眼睜睜的看她在無能為力的他手中死去嗎?

  「就算會死,我也要待在你身邊。」她安然地微笑,收回繡帕偏首凝睇著他。

  胸口緊縮得就快窒息的七霍,緊咬著牙關,千夜輕撫著他的臉龐,冰涼的指尖,撫過他那因心疼與不捨而交纏的眼眉,那感觸,令他心如刀割,他深深一喘,奮力地將她擁入懷中,緊抱著她柔弱的身軀,感覺不管自己再怎麼深擁,日後,她都會像是盛在掌中的沙,在他的指縫間悄悄出走。

  他顫動地將走回生命裡的她擁緊,哽澀地在她發間低喃。

  「傻姑娘……」

  *  *  *

  為免千夜的出現會刺激六陰差,使得六陰差拿她做為與皇甫遲交手的籌碼,再次擅離陣前的七曜。帶著千夜離開了墳場,在兩江附近的一座城鎮落腳。白日裡。他不敢稍離奄奄一息的千夜身旁,到了夜裡,回到陰界大軍紮營處與六陰差商討大計不多久,他又急著趕回她的身旁。就怕她會在他不在時,一聲不響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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