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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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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花苗不見了。

  深感大禍臨頭的無音,難以置信地站在園中看著花苗的種植處,在那空蕩蕩的土地上,她再也找不到那株令她頭疼的嬌客。

  怎會這樣?昨日明明還見它在這的,怎今日天色一亮後,她便再也尋不著它?

  是被偷了嗎?但又有誰會敢進來外頭有著府內家丁僕役守衛,而園內陰森無人敢進的花相園裡偷花苗?況且,那株根本就看不出品種,也不知究竟會開出何種芍葯的花苗,又怎會有人夜裡來盜?

  數不盡的存疑縈繞在她的腦海,回想起昨夜在圃裡見著的葉行遠,她不得不懷疑……

  雖然覺得自己這麼想是很小人,但她實在是無法不把那名住進園裡的新客當作頭號嫌疑犯。想著想著,她便自圃裡站起身,決定清早就去找他問問,他是否知道她的寶貝花苗的行蹤。

  心隨意動,走至廊邊放下手中的花鋤,清了清鞋下的塵土後,踏上廊階,一路走向宅裡的客房。

  輕敲幾下房門,未有回應,她偏首想了想,正欲離去時,卻正巧瞧見他自另一間自娘親離開後就不再開啟的房內走出,手邊,還帶著畫具。

  她反感地斂緊了柳眉,「你怎會在這?」一直以來,這間房就是封著的,自娘親走後,她便不許再有人出入。

  「工作。」葉行遠淡淡地看著她防備的模樣,帶著一抹笑,他轉身將房門關上。

  「是誰讓你進去的?」她的雙目緊著他的動作。

  他不急著回答,反而仔細地打量起她來,在外頭清晨的朝陽反射下,一身清新似朝露的她,看來,像朵初綻的花兒,一身的芍葯濃烈花香,自她的身上淡逸而出,她看來是如此嬌貴易折,像極了園中讓她極為珍視的花兒。

  「老爺准的。」雙目饜足後,他總算回答,並偏首凝睇著她,「小姐找我有事?」

  「你在裡頭做什麼?」無音側過身子,想看向他身後。

  他舉步擋在她的面前,「畫圖。」

  「畫在這?」她黛眉一揚,「你不是該畫在畫絹上好向我爹交差嗎?」

  「這是我額外畫的。」他將手中的畫筆擱進手中提的畫具筒裡,「老爺曾答允過我可在這幢宅子裡作畫,隨我畫在哪都成。」

  毫無防備地,久遠前的年幼記憶又回來了,她想起那一日,娘親遭下人強拉出去的景況,那一日的烈火……她總以為,只要封住了這間房,那些似獸般啃噬的回憶便不會再回來糾纏她,她以為,只要封上了記憶,她就不會再想起……

  「你不樂見我畫在這裡?」見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忍不住探問。

  「不,既是我爹答允你的,你愛畫便畫。」無音的水眸還是沒離開那扇被他合上的門扉,「我只是想知道,你在裡頭畫了什麼。」

  他含笑地搖首:「不能說,也不能看。」

  「我不能看?」

  他把拒絕擺得很明顯:「我有個習慣,在我畫完前,我不想讓任何人瞧見未完之作。」

  她有些挑釁:「即使我是這幢宅子的主人也不成?」不許人看?這是什麼道理?

  葉行遠沒得商量地回拒:「不成。」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一再受挫,不興吃閉門羹的無音索性轉身走人。

  「小姐又要到園子裡工作?」他看了看沾染在她裙裾上的朝露,以及她繡鞋上的泥污,他忍不住皺眉。

  「嗯。」無音邊應著他,邊又往外走去,步出了長廊再次踏進外頭,拾起擱放在廊畔的花鋤正欲走進花圃裡時,卻遭人自身後拉住。

  手腕間傳來的溫暖令她一怔,她回過身來,就見他理所當然地拿過她的花鋤。

  她不解地站在原地,「你在做什麼?」

  「幫忙。」他挽起兩袖,一邊指示著她,「這裡由我來就成了,你到一旁歇息。」

  無音不同意地搖首,婉拒了他的熱情,「這是我份內的工作,我不習慣有人插手。」

  「你會習慣的。」葉行遠卻不給她拒絕的餘地,「去廊上坐好,別曬日。」

  因為他的獨斷獨行,無音柳眉倒豎地定立在原處,見她沒有聽從的意願,葉行遠索性強迫性地拉起她的手,拉著她將她帶去有涼蔭的廊上,無音直覺性地想甩開他的手,但他不放,半壓著她讓她在廊上坐下後,不待讓她起身,他又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取下她的鞋,見他如此,她情急地要把腳縮回去,覺得他的舉止實在是太孟浪,他卻牢牢握住她的腳踝,再自懷裡掏出帕子,本欲想拭去她鞋上的髒污,但在見她又想起身時,他乾脆將她一雙還猶帶溫暖的繡鞋給放進懷裡。

  無音錯愕地張大了水眸,眼睜睜地看他就這麼沒收了她的鞋,然而取走了她的鞋的他,握持在她腳踝上的大掌並未離開,倒是拎著帕子拭起她露在鞋外而被髒園裡塵土污了的玉足。

  過多的訝異讓她忘了掙動,清涼的觸感透過他的指尖傳遞了過來,無音有些恍惚地想起了夜裡的那雙手,低首看著他方毅俊秀的臉龐,她的心緒不受制地遊走。

  如果,能夠伸出指尖撫上他那方毅的下頷,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果說,能夠用指尖走過他頰上的那道長疤,那又會是怎樣的觸感?他,會不會疼,會不會訝異地抬起頭看看她?

  想起那名總是出現在迷夢中的男子,那名總是不把雙目放在她身上的男子,她的心便感到微微的疼,但眼前的他是和那名男子如此相似,也許是在前世,或是在更久遠以前,她也曾這般地認識過他……

  「別這樣瞧我。」低首為她拭著玉足的他沒有抬頭,只是輕聲地警告著她,「我是個很容易會錯意的男人。」

  「我……」如偷兒被人逮個正著的無音,口舌頓時無措了起來。

  他抬起頭,洞悉地望進她的眼底,「你想知道我臉上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不是。」她卻出乎意料地搖首。

  「不是?」

  「我想知道……」她微偏著螓首,指尖躍躍欲試,「它摸起來是什麼感覺?」

  「何不來試試?」他怔愣了一會,不考慮後果地提議。

  她的水目煥亮了起來,「可以嗎?」

  葉行遠遂拉起她的柔荑,直接將它輕貼在頰上,「如何?」

  許久沒有回應的無音,在指尖上下輕撫過他的疤痕後,有些心痛地問。

  「那時,你一定很痛吧?」不知他是為何所傷,但不管原因是何,當時的他,想必定是很痛心吧?

  因她的話,葉行遠板肅起俊容,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她,剎那間閃逝而過的念頭,實是讓他……很難控制自己。

  不受制的雙掌,緩緩伸至她的身後,甚想將她擁進懷裡,他幾乎能感覺到,汩汩的血液順流而下,再溯游而上,急急緩緩的聲音在他心中匯成一道激川,但,上一世的記憶又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他硬生生地握拳成心,收回雙手別過頭去。

  他的聲音驀然沙啞:「別再這樣看我了。」

  無音費解地望向他那看似極力自製的臉龐。

  「我說過。」半晌後,他努力地釋出一抹看似平靜的笑意,「我很容易會錯意的。」

  第三章

  「這裡由我來就成了。」站在艷陽下的葉行遠,面色不善地看著辛苦蹲在圃中除草的無音。

  「來者是客。」無音一以句話打發他。

  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花鋤,「我除了是畫匠外,同時也是雷老爺聘來的花匠。」

  無音想反駁些什麼,不意身後忽然一沈。

  「早安。」消失了數日的碧落,呵欠連天地出現在圃中,習慣性地攬趴在她的身後,瞇上了眼似乎是想在她的身後再睡一覺。

  「碧落……」無音小聲地喚,一雙水眸不確定地在自己的身後,和站在她面前的葉行遠臉上游移。

  「她是……」看著碧落過於親暱的動作,葉行遠反感地皺起了俊眉。

  無音敏感地問:「你看得見她!」

  「我……」葉行遠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隱藏身為花妖的能力,明明他就是不想曝露身份的,沒想到自己卻在不意間自行招供。

  忽然間,在不遠處的門外傳來了陣陣叫喚:「女巫!」

  他們兩人整齊地抬首,昏昏欲睡的碧落,則是趴在她的身後幾乎快睡著。

  「住在鬼屋裡的女巫!」一群站在園外的孩童,邊叫嚷邊紛紛拾起了地上的石,一一朝無音的身上扔去。

  沒有防備之下,一顆銳石正中了她的額心,她只覺額上灼烈地疼痛,她偏過面頰,含怨地閉上眼,額上的那份痛,感覺是揪心的,種種刺耳的譏笑聲傳來,聽在耳邊,萬聲轟鳴,她用力地掩住耳,不知不覺間,以往陰暗的記憶又重新回來纏索住她。

  難以自拔的自慚又湧上她的心頭,住在園外的人們,總是將她視為不祥的異類,視她如妖如怪、不屬於他們之間的一群,即使她也會和他們一樣,會流血,也會落淚,但他們總是因她的異能而排斥、唾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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