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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綠痕 嘲風看透了他的作法,「例如用我本身來為你養藥?」 他不以為然地面對他暗藏的憤焰,「別對我這麼充滿敵意,說到底,我不過只是想為天下蒼生請命。」 嘲風緊鎖著眉心,對他自認任重道遠,將職責往自己身上攬的德行相當憎厭。 「誰要你扮偉大來著?」一個對人間負責過頭的軒轅岳就已夠了,想不到這裡還有個比軒轅岳更自以為是的人存在,這麼愛承擔負責,他們怎都不出家渡化世人算了? 他猶在絮絮叨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開脫,「世人目光淺薄,不知唯有犧牲才能造就榮業,我這麼做,無非是想破舊立新,為他人所不敢為,好給天下病苦的百姓一個新的機會。」 「灶君。」愈聽愈厭的嘲風失了耐心,揚手朝身後一招,「東西在哪?」 下一刻即閃身出現在門邊的灶君,應他所喚地來到鋪內,四下探看了一會,走至櫃檯後,伸手指向櫃內一角擱放在高腳椅座上的大缸。 他打了個呵欠,「全都在那裡頭了。」 那日奉了嘲風之命,便開始明查暗訪的灶君,今日能通風報訊,說實在的,那份功勞全都是因另一名住在這的灶君搬家的原故。 都因胡思遙用人養藥試藥,暗地裡將歲歲年年下來,那些用藥身亡的乞兒的屍骨都埋藏在灶爐底下,搞得住在這間鋪子裡的灶君受不了地遷出此地,跑去與住在隔鄰的他共擠一灶,在追問之下才把這內幕給抖落出來。 眼見自己的心血被挖掘出,胡思遙面色隨即一變,急急閃身到缸前護衛著。 嘲風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麼大一缸藥,他不禁要懷疑,這缸血藥,究竟得用多少人的血才能凝成這般規模。 「你到底用了多少乞兒來煉藥?」除了廟爺爺外,這些年來,爿街上的乞民們,到底有多少人因信任胡思遙而奉送出了性命? 胡思遙但笑不語,沒想到卻因此惹惱了憤火暗積的嘲風。 「為什麼連廟爺爺你也要犧牲?」嘲風上前一把揪緊他的衣領怎麼也無法忘懷廟爺爺死前那副被藥折騰得形銷骨立的模樣。 他不隱瞞,「正因他年紀大了,死於病故,更不會有人起疑…」 猶未把下文說完,盛怒的嘲風,已將指尖深深掐按進他的頸間。 灶君捏了一把冷汗,「嘲風,不行……」難道他忘了藏冬所說的了嗎? 「我是為救人。」不把他看在眼裡的胡思遙,自始至終,皆認為自己為之有理,出發點更是沒有錯。 他震聲大吼:「這是殺人!」 「想想看,他們的血可救千萬人,這是為蒼生犧牲。」胡思遙非不思半點己過,反倒泱泱滔滔地為自己脫罪並說服起他來。「況且我用他們的血來救世,分文不取,單純只為造福百姓,即便我有殺人之罪,也無可厚非。」 冠冕堂皇。 說得再怎麼動聽,仍是罪,仍是貪。嘲風忿忿地放開他,看他翹抬高了下頷,一臉的清高,可說到底,他不也只是貪個救人無數神醫之名? 他這只獸,雖不懂人間的道德如何衡量,但他卻懂貪婪和人性,以往在簷上,常聽人們祈求,聽多了,他多多少少也看得出人性深處的那面陰暗處,來到人間見過了胡思遙後,他更是覺得人類貪婪。 胡思遙想救千萬世人的本心是沒錯,但他錯在隨便決定他人的命運,擅自為他人做主,他不該自以為是操縱命運之神,不該任尖一點,就隨意決定他人性命的長短,而他最不該的是,以為用犧牲就可以換來他人的生命。就像神界的眾神一樣,也不該認為讓這只嘲風獸失去了自由,就能夠借此換來永遠的太平,他不是工具,他有感情,他有生命,這世上沒有人能夠跨越界限來撥弄他的命運。 眼下為了喜樂,他並不打算揭發這些事,因他不想讓喜樂因此傷心,或是讓她為了爺爺自責,但,這不代表他允許這種以命換你的情事可以繼續存在。 他加重了手勁,「是誰教你招來貪鬼的?」 胡思遙神色一凜,閉口不語。 「說!」銳利的指爪將他的頸間劃出數道血痕。 他受疼地皺眉,「是國師……」 嘲風訝異地張大眼,「皇甫遲?」原來處在背後指點他做出這種事的,竟是高高在上的皇甫遲。 「他要我救世人。」提及堅信不已的恩人,胡思遙跟中的信念沒有半分動搖。 十多年前,在他初掌家業時,對於鋪裡永遠也治不完的病患再怎麼努力也平息不了的病症,讓他這名曾滿懷救人濟世的大夫失去了理想與動力,他曾想放棄滿腔的熱情,也想將病人臉上永遠看不完的愁容拋諸腦後,但自身為國師的皇甫遲出巡那一日見著了他起,他感覺他今後的人生因此而變得不同了。 是皇甫遲告訴他,如何將他醫人濟世之心推廣至更多百姓身上,是皇甫遲告訴他血藥這門無病不克的良方,也是皇甫遲教他除去槽上的嘲風獸,利用貪鬼來為他煉藥,透過皇甫遲,他看見了未來的另一片天空,也發現了朝理想邁進的一道捷徑,只要他肯去做,只要他願以少數的犧牲去換取,那麼,他的理想將不會只是夢終有一日,這世上的病魘都將因血藥的誕生而終結。 「救世人?」嘲風不屑地哼了哼,「別開玩笑了,他才是這人世的禍根。」 他隨即改顏相向,「不許侮辱他。」 嘲風面帶訝異地瞅著他,只見他渾身哆嗦,兩目帶憤,似乎是極力想捍衛心中神祇,不容得神祇遭到一絲辱詬。嘲風緩緩地笑了,慢條斯理地傾身向他,那笑意是那麼有自信,與他四目交接較勁默抗,逼得他顫退了數步,抵至藥櫃上,再無去路,趁他一雙不屈服的眼飄搖不定地凝視著自己時,嘲風一掌抵按在他身後的藥上。 「或許人間我不懂,但非關人間之事你又識得多少?」自上而下睨視著他,嘲風嘲弄地問,「你才多大?見識過什麼?我在皇城或他處的簷上看了他千年,看盡他的勾當,他心懷正軌或不軌,誰能比我明白?」 胡思遙忙為皇甫遲辯護,「無論他的作為如何,他是為了百姓著想——」 嘲風沒理會他在說些什麼,也受夠了那些為一己之私而編派出的狗屁廢言,因此絲毫沒在聽胡思遙義正辭嚴地在說些什麼辯辭,默不作聲地來到盛滿血藥的水缸前,朝它伸出一掌。 「你想做什麼?」胡思遙驀然中止口中的話,神魂晃蕩地看著惜的舉止,話音恐懼又顫顫。 嘲風微側過臉,唇邊勾起一抹笑,在下一刻掌心往前稍伸,將置於高處的水缸輕輕推落。 面無血色的胡思遙放聲大叫:「住手!」 在空中傾倒了的水缸緩緩墜地,清脆刺響一聲,缸破血溢,裡頭裝盛著的血藥似有生命般地洶湧流出,腥紅溢染了一地,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刺目。 「不——」心碎的慟音在鋪裡寂寂迴盪。 胡思遙意奪神駭地往前想搶救,不顧砸了一地破瓦割傷了指,指傷雖痛,但更令他心疼如絞的是,耗盡了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那些救人無數、治遍天下之疾的幽夢,在這片沾了塵土砂粒的污血而遠去了。 嘲風低首看著他,退開了兩步任他徒勞地撈索著地上的殘血。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他悲痛地抬起頭來,雙手沾滿了以眾人之命換來的暗血。 「不知道。」嘲風無辜地笑笑,「你能對只獸期待些什麼呢?」 「把東西還給我!」他咬咬牙,一骨碌地衝上前想奪回被取走的最後一線希望,渴望利用它再次煉成血藥。 嘲風揚起手,將驅鬼咒合握在掌心裡一握,再張開五指,將粉碎的咒紙灑下,淡黃色的咒紙零零落落地飄落在他的面上,他瞠大眼睛,像是失去了力氣般地怔望著嘲風。 「走吧。」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灶君,伸手拍拍嘲風的肩,「我將他拎到別處去的。」 「忘了告訴你。」走至門外的嘲風,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懶懶地轉過頭,「我只喜歡吃我自個兒掙來的飯,你的這門飯,不對我的胃,吃不起。」 ZZ ZZ ZZ 實在是……吵得睡不著。 兩眼無神的喜樂,起身坐在榻上漫無目的的看著四處,當門外一次傳來陣陣抱怨似的低語時,她放棄了再多睡一會的念頭,打算先去止住那陣不該出現在這的噪音再說。 已經有力氣下榻的她攏了攏發,拉來一件外衣搭上後。無聲無息地走向嗓音的來源,才走到門口,就見兩張熟面孔正蹲坐在廟門門檻上,嘴裡不知在喃喃叨念些什麼,手裡還拿著衣物忙碌地縫縫補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