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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綠痕    


  忐忑的心音,在空曠的胸腔裡顯得特別嘹亮,疏淡的桂花香,也還在她的口鼻間徘徊。

  她不是不明白他對胡思遙的妒,因為他就像頭領域性強的獸,總是輕易地就可劃分出哪些是該屬於他的,哪些又是他認為的掠奪者,可她沒料到,他會坦心托口承認,她原以為,就算他把人間的陣怒哀樂都學全看齊了,對於人與人之間感情這樁事,他會因失去爺爺後而感到退卻,進而不想去面對和瞭解,可他沒有,反而加定了信念,並且將心底的期望捏塑成形,開始展開行動。

  「你誤會了。」她不自在地別過眼,像是想掩飾。「對於胡大夫,我只是把他當成兄長。」

  他並不這麼認為,「看起來不像。」

  是不像,但她已經竭力讓它像了。

  她並不意外此番心事會被他看出來,因為他的目光總是放在她的身上,會被看出端倪也該是應當的。她不否認,自小受胡思遙照料到大,她是曾把感恩逐漸醞釀成愛慕之心,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階級間的隔閡,門第間的觀念,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擅改?因此她想過,能當個妹子也是不錯的,而她也這麼一直說服自己,把那些暗藏的情慷埋在心上,好隨日子一日一日地淡去。

  她歎口氣,垂下螓首娓娓吐實,「很多年前,我就已經對他死心了。」

  「現在呢?」炯炯黑眸盯緊她不放。

  「我只能說,他是個好大夫,我的恩人。」除去多年來的接受醫不說,前陣子爺爺病了也是靠胡思遙的大力相助,雖然終究救不回爺爺,可也不能抹煞他長期以來的恩澤。

  「那我呢?」嘲風微偏著頭,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我到底可不可以把你據為己有?」

  她把問題丟回他身上,「就算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是想搶?」

  染上了這病後,也不知道自己還有設有將來,即使如此,他也願意?

  「想。」他毫不猶豫,眉飛色舞地咧著笑。

  腹間暖暖的,不知是方才喝下的藥汁在她的胃裡發酵,抑或是深聽進的話語正在裡頭燃燒,無論是何者,都讓她有著前所未有暖意。

  喜樂揚起兩手捧著他的臉龐,指尖在他的臉上四處遊走,他順著她,任她探索,她的氣息悄悄急促了起來,一吸一吐都拂在他的臉上,他沒有避開,只是用燭影照不清的黑眸端望著她,一如以往她對他的縱容和寵溺。

  當游移的指尖來勁他的唇間時,它止住了,敦款停留,他懸著呼息等待了許久,總算是瞧見她眼底動苗的思潮,他會心地拉下她的指尖,傾身向她,以唇代指貼上她的唇,她怔動了一會,不久,任他拉著她的雙臂環上他的肩。

  「你願當我的家人嗎?」半晌後,嘲風捧著她的兩頰輕聲地問。

  她的眼眸閃了閃,帶著笑意,「我們不一直都是嗎?」

  「說得也是。」他心滿意足地將她攬進懷中,感覺方纔她舌尖存留的桂花香,  淡淡地充郁了他的口鼻之間。

  第八章

  一腳跨進廟園園內的藏冬差點跌倒。

  「你淪為乞丐?」盯視著嘲風一身標準乞丐打扮,以及掃視破廟內的環境一會後,特意前來探視這只獸來人間有何成果的藏冬,錯瞥又詫異地瞪大眼。

  「你有什麼不滿?」正在打零工,幫各家大娘洗衣裳的嘲風,小心揉搓著桶裡的衣物,在發現木桶裡的水不夠時,又自一旁的水井打了桶水上來。

  兩際登時隱隱作疼的藏冬,一手掩著臉,實在是很不能接受眼前的這幕畫面。

  他對不起神界的列祖列宗,居然讓他們家的看門狗變成了流浪犬到處乞食,還委下身段幫人間的婦女洗滌衣物……

  就在這時.另兩遭忿忿又兇猛的目光,無聲地自水井的另一旁朝他射來,他稍稍挪開覆面的掌心,往旁一看,赫然發現此地的土地公與灶君,也坐在水井邊辛勤的洗衣中。

  「你!」馬上找到興師對象的藏冬,隨即跳至他們的面前,用力地指著土地公的鼻尖。

  額間青筋直跳的土地公,充滿憤恨地抬首瞪他一眼。

  藏冬連珠炮地數落著他的不是,「虧你還是這地頭的主人,你也知道這只獸初到人間,什麼規矩都不懂,你要教他呀,怎麼可以就這麼放縱他在人間墮落?」

  「我教他?他的書讀得那麼多,我能教他什麼?」滿腸滿肚都是怒焰的土地公,用力撐下手中的衣物站起來,「你還有臉怪我?是誰沒事把那些書塞給他看的?」 

  「呃……」藏冬的氣勢頓時短少了一大截。

  「我已經寫好玉折了,待我年終回到上面報告時,我定要狠狠參你一筆,讓你連降十八級!」一下又一下搓揉著桶中成堆如山衣物的灶君,陰冷地睨著害他淪為洗衣婦的元兇。 

  說時遲那時快,一根搗衣用的木桿咻咻地朝他們飛過來,先是命中臉紅脖子粗的土地公,再掉下來砸中抱怨連連的灶君,唯有身手較好的藏冬來得及蹲下閃避。

  「快洗。」嘲風揚起一隻沾著水珠的硬拳,「還有,別大聲嚷嚷,喜樂正在裡頭睡著呢。」

  深受委屈的兩名天上神,再次咬著唇蹲坐回各自的大木桶前,挽起兩袖繼續再與成堆待洗的衣物奮戰。

  眼看再這樣下去神界的形象就將苗然無存,而這兩名陪著嘲風一塊體驗人間的同僚似乎也真的滿可憐,親手造成這一切的藏冬,壯士斷腕地咬咬牙。

  「跟我回靈山吧,我養你就是了。」聽燕吹笛說,六陰差盯上他了,再不把他給拎回去,只怕他會在這出什麼意外。

  「我哪都不去,我要待在這裡。」動作勤快的嘲風根本就不考慮他的建議,一把擰乾手中的衣物後,往身後一隻裝盛洗好衣物的木桶一扔。

  他頗同情地瞧了瞧滿面心酸的土地公,「你想讓老土繼續窩藏著你嗎?」

  「他很樂意收留我。」嘲風微微揚起頭,眸光如箭地往旁一瞪「對不對?」

  飽受強大壓力的土地公只能點著頭,「對……」

  「別閒著。」嘲風一手拉下呆站著的藏冬,大方地把桶內的衣物引分他一半。「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問你關於六陰差的事。」入境隨俗的藏冬挽起衣袖,邊洗邊把來意點出。

  「你打算拿他們怎麼辦?」

  「他們來一個,我就吃一個,來兩個我便吃一雙。下回我不會再那麼客氣了。」上回要不是有那兩個天將礙事,或許他早就可以開開吃陰差的先例。 

  藏冬的兩手停頓了一下,「這麼說,你遇過他們了?」他居然沒事?還好先前他吃了三名天將增加了三百年的道行。

  「我還見過了天乾和地坤。」與惹他厭的八神將相比,他倒寧叼多會幾次六陰差。 

  「那就怪了。」他杵愣著眉,怎麼也想不通,「他們怎麼沒把你拎回去?」神界為了要尋他回位,先前的風聲不是緊得很嗎?怎麼在找到他後卻還任他繼續留在人間?

  嘲風一點也不戀棧,「因為我已經徹底和神界脫離關係。」

  藏冬意外地揚高了朗眉,不一會,會心地咧開了笑容。

  原來他懂得思考了啊,以往在見著這只獸時,在他眼中所看見的,只是他屈服於命運的不解目光,但現在,他的眼眉間有了人間的風霜,他開始知曉自己要的是什麼,可以拒絕的又是什麼,不再壓抑著心志,也不再盲目地聽隨上頭所指示的一切。

  「做得好。」能為自己設想,這或許是他來到人間後的最大收穫。

  「別囉唆了,快洗。」嘲風不在乎他是在讚美什麼,回過頭又對那兩個旁聽的人叮嚀,「你們也是,別想乘機偷懶。」

  「看來你在人間適應得不錯。」藏冬分心地揉搓著水裡的衣裳,邊看向他一手打點的住處。

  正想教他正確洗衣方式的嘲風,兩手方觸及他,隨即警戒地捉住他的手。

  他揪緊眉心,「你身上,有一種怪味。」怎麼先前他都沒有察覺到,這個山神似乎跟其他的山神有所不同?

  藏冬敷衍地笑笑,「是嗎?」

  「你跟巫道的人在一塊?」神界不是嚴禁旗下眾神與眾生往來嗎?他非但破戒,還跟具有危險性的人走得很近,以致身上都沾上了那人的氣味。

  「被你聞出來了。」他一怔,都忘了這只獸的嗅覺有多靈敏。

  「是燕吹笛?」想來想去,他也只想到一個令他起疑的凡人。

  藏冬的兩眉飛了飛,「就是他。」

  疑惑在他的心版上堆積起來,「他是皇甫遲的人,怎會習巫?」

  「你忘啦?他早被逐出師門了。」藏冬懶洋洋地提醒,拉開他的手再為自己撈來一件衣裳搓洗。

  愈想發覺疑問愈多的嘲風,在近距離下仔細地將他看清,同時也挖出更多謎題。

  蹲在簷上的這些年來,他見過無數神仙,可就沒見過哪一個神仙無論是在形於外或是隱於內的資質比藏冬還好的,但令人費解的是,藏冬的職等卻遠與他的資質不符,只屈居於一個不是正神的小小山神,放棄了人間的煙火供奉隱居於探山裡,甚堇還藐視神規與凡人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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